纪鹤坐在一遍,双手拄着拐杖,看着纪如歌认真地模样,像是看着小时候坐在自己面前认真写作业的纪如歌。如今,他已然老了,纪如歌也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位会跟在自己身后问东问西的孩子了。
从小,纪如歌便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因为母亲的离世,父亲的离世。他知道纪鹤再也没有心里去承受自己的无理取闹,承受自己一遍遍的情感追问。
在父亲刚刚离开的半年,他便承担起了家中的家务,为的是不让纪鹤感觉到有任何的不同。他想告诉他,就算爸爸走了,他也能用自己那双小小地手照顾好他。可是,那时候的他,也不过只是一位还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有次,纪鹤问他:“想不想爸爸妈妈?”
纪如歌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夜,纪鹤在他的房间外面,听见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世间,有那个孩子不想念的父母?
纪鹤起身,走进卧室。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本存折,一张卡。他将凳子拉到纪如歌面前,将卡与存折交到纪如歌的手中:“如歌,这里面的钱虽然不多。但是房子的首付应该是够了。”
纪如歌不要:“爷爷,我自己有。”
“如歌你不要。爷爷也没地方花。这钱本就是为你准备的。之前,是想着你终归是要回来的。现在,你拿着这些钱在C市,买上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也算是在C市有了家。”
“爷爷。”
“如歌,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容易。从小,你便沉稳慎重,尤其是在对待感情这件事上。虽然,爷爷没有见过霓裳姑娘。但是爷爷相信你喜欢的女孩一定不会错。”
“当年你妈妈因为你爸爸而委曲求全,跟着他蜗居在我们这个小镇上,我曾见过你妈妈夜深人静一个人坐在天井里面垂泪。现在想起来,我都会觉得是我拖累了你妈妈爸爸。如果没有没有我,他们或许也不会早早地去了,也不会让你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
“爷爷。”昨日压抑下来的泪水,还是在今日落出了眶。
纪鹤握着纪如歌手:“别再让霓裳姑娘面对与你妈妈一样的处境。女孩子远嫁,想家的心情是很苦的。何况,你外公外婆也希望你留在C市。你陪我了二十多年,也是该好好陪陪他们了。”
纪如歌的泪水滴落在纪鹤苍老的手上,泪水滑过手上的皱纹,像是时间的河流,一路向西的印证。
纪鹤的眼泪在眼中转动,始终没有落下。他萧笑容和蔼:“如歌,爷爷这生别无所求。只要你能好好的。看的出来,霓裳姑娘给了你从未有过的快乐。爷爷已是数着天日在过活,你的未来应该与霓裳姑娘在一起。爷爷相信,你们会组建起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此时,纪如歌除了爷爷二字,已无法再出口其他字眼。
他多想学着孩子的口吻,安慰纪鹤,也安慰自己,他不会老去。而不管他去到哪里,何时回家,总有这样一双满含期待的眼神,总会有一双满布沧桑的手掌牵着他归家。
纪如歌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纪鹤,那满头的白发,那苍老的身影。他身上的每寸都在提醒着他,纪鹤的岁月走在了倒数的时光之中。而那个一直在自己身后坚守的家,也即将在日暮之中关上它沉重的大门。
这晚,纪如歌陪着纪鹤聊了许久。夜半时分,才各自回了房间。翌日,阿炳扶着纪鹤站在大门口,目送纪如歌远去,如同一场撕心裂肺的分别那般。
待纪如歌的车子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后,纪鹤喃喃自语:“不知道下次如歌回来是什么时候了?我还能不能这么站着送他了?”
阿炳别过头去,偷偷擦干了眼泪。
到了C市,纪如歌的车刚刚在梧桐雨门口停下,便看见坐在店内与林昕浅笑聊着的霓裳。他抬脚走进去,站在霓裳身后:“什么时候过来的?”
霓裳回眸,眼含秋水的模样,饱含相思情趣:“刚到。”
纪如歌提着包,牵着霓裳直接上了二楼。因为已是晚餐时间,他让霓裳自己坐着玩会,自己便走进来厨房。
霓裳独坐也无趣,走到纪如歌身边,询问着他自己可以做什么。纪如歌将手中的青菜递给她:“帮我洗菜。”
这顿饭,纪如歌掌勺,霓裳在旁边时不时地递点小东小西。两人之间的互动,便是尘世间家家户户日日穿梭的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