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看便还我,别糟蹋我的书。”杨越之看不惯他的样子,开口说道。 “啥你的书,褚三小姐的书。”沈俾文犯倔不肯还,一边还张口评道,“字倒还不错。” 杨越之心想,你家“妹妹”的字更好,可惜你还没见过。 “不错你便写几句夸一下。”杨越之笑着开口说道。 沈俾文抬眼鄙视地看向了他道:“要不要脸?兄弟情是这么用的?” 杨越之心中再次吐槽,我这兄弟情已经被这么用了。 “你要不肯,明儿个我就让魏家设宴招待京中贵女,独不请崔家六娘。”杨越之笑出八颗牙齿威胁道。 沈俾文闻言却是大喜,扔下手中书便扑到了杨越之身上。 “好兄弟!为了兄弟情就是要肝脑涂地!两肋插刀!以身相许!写几句哪够?褚家三小姐这字,我就是写三篇都夸不完啊!你等着,我这就写!”说着便要撸袖子开干。 杨越之看着他干劲十足的样子,忽然发现其实崔六娘也是挺好用的。 正在这时,福顺却是一头汗地在平都侯府的小厮带领下进了来,行了礼便赶紧对沈俾文道:“公子,崔家小姐们今日去莲华禅寺赏梅,现已是出发了。” 沈俾文闻言赶紧丢了笔,道了句“明日写好送来”便匆匆跑了。过了没几息,又讪笑着跑了回来,讨好地对杨越之道:“谨安,今日可有空去莲华禅寺赏梅?” 杨越之举着茶杯笑翻在炕,差点打湿了褥子。 陪着沈俾文到了莲华禅寺没多久,几个闻讯赶来的好友们便也知道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杨越之是真不懂沈俾文这人,追个姑娘还得找人陪着壮胆。但是他是不太愿意离那崔六娘太近,她那直愣愣看他的眼神让他慎得慌,有时候莫名笑起来的样子又让人甚为不自在。 所以他便喊来了几人,给沈俾文壮胆,他嘛便跑去怀慎老和尚那儿躲懒了。 怀慎此时正坐在禅房里对着一幅残局,见他过来,便给他斟了杯茶。 杨越之喝了一口便不再喝了,放下茶杯笑道:“老和尚甚是悭吝,拿这种粗茶待客。” 怀慎笑着接口道:“小施主大方,便与老衲一些钱买些好茶吃。” “莲华禅寺如此多的善男信女烧香拜佛,你还缺银子?”杨越之站起,走到怀慎身后,弯腰从怀慎身前的抽屉中拿出了一盒茶罐子,自己烧起了茶来。 待茶烧好,怀慎有些惬意地端起一杯细细啜饮起来,喝完才叹道:“世子爷这茶艺已胜过老衲了啊!” 杨越之闻言脸上却敛了笑,低下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棋局。 平日里总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此时脸上忽然变得面无表情,却显得尤为孤僻和冷漠。 怀慎不由叹了口气,知是他想起了他那祖母。当年老侯夫人把这孩子带来他这儿的时候,便是希望他向他学习茶道,好修生养性,不要太过急躁。 可是等他学成,老太太早已仙逝。而他也从一个学什么都只有半刻钟热度的人,变成了学什么都要学成学精学到最好! 这般想着,怀慎提起茶壶又替杨越之斟了一杯,开口说道:“陛下已是应允了你承爵的事,等你娶妻生子、承袭爵位之后,也无需如你祖父那般南征北战。你能平安留在京中为杨家开枝散叶,你祖母在地下知道了,也能瞑目了。” 看着眼前的茶水注入杯中,打着的漩涡却久久不散,杨越之忽而勾起嘴角笑了笑,顺着怀慎的话,意味深长地接口道:“您说得对,总得让祖母瞑目了才行。”说完,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这时屋内却有铃声无风自响,紧接着便听得门外有人哚哚敲门。 杨越之已是恢复了往常的神情,脸上微微带着笑,起身便去开门。 开得门来,却见沈俾文可怜巴巴蹭在门边上,双眼亮晶晶地瞧着他。 杨越之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调侃道:“你怎么舍得跑这儿来了?” 沈俾文先是低身与怀慎行了礼打了招呼,才贴近杨越之小声说道:“崔家长辈也在!” 杨越之闻言嗤笑了一声,却是回头与怀慎打了声招呼,便带着沈俾文去了梅园。 梅园是坐落在莲华禅寺后山的一座面积极广的院落,四周有围墙高高拦着,其中星罗棋布着一些大大小小的亭子,这些亭子之间距离不近不远,既不会让谈笑声侵扰了别处,也不会显得特别寂寥。 现在这季节,小和尚们用厚厚的棉布将凉亭围起,只余其中一面用细纱掩起却不遮挡亭内人观景的视线。那细纱不知是何材质,却能稍稍留住亭中暖意,加上数个冒着燃着火光的暖炉,众人坐于亭中竟也不觉得冷。 崔家几人坐于亭中不多时,便行起了酒令。众人以诗词接龙,接不住的便喝杯花酒或吟诗作对皆可。几轮下来崔瑾珠连喝了几杯,便败下阵来不敢再玩,坐于一边将众人临时作的小诗记了下来。 正玩得兴起,亭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琴声,几人不由停下笑闹,侧耳倾听起来。 那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子,刚开始悠扬婉转,使听者心情舒缓,渐渐地乐声便悠悠激扬起来,忽而一管萧音插入,曲调徒然升高,琴声箫声合奏,节奏快速又慷慨激昂,似一个少年英雄在向爱人倾诉完深情之后,开始诉说心中抱负,继而持剑走四方,潇洒行江湖,好不畅快! 听者不由自主便掀开帘子,纷纷走出了亭子,便见细细白雪飘荡中,有一淡青色身影坐于园中,碎雪轻轻飘落于发间,而其毫无所觉,只专注于手中琴弦、心中畅想的世界。宽阔袖口如巨大的蝴蝶翻飞在空中,他白皙的脸庞微微侧着背朝众人,却能想见其灼灼目光必是紧盯琴身,心无旁骛。 而其身后站着的俊秀少年,挺拔如松,正持一管碧玉箫吹奏。箫声伴随着琴声,便如两匹奔驰在草原上的骏马,你追逐我,我赶随你,并驾齐驱,互不相让。 众人痴痴听着,既沉迷于这悠扬乐声,陶醉于眼前迷人美景。 等众人回神时,乐声已是停歇,只留下幽幽余韵绕梁而行,让人难以忘怀。 崔瑾珠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想起他小时候总扛着一把半人高的桃木剑嘿嘿哈哈满院子劈砍,家里养的猫猫狗狗打架了,他也非得插一脚,喊着不许以大欺小、不许以多欺少地开始行侠仗义。 每次玩得一身泥,还爱往她怀里钻的样子,真正让她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他虽已变得与小时大不相同,其实心中仍旧是那个胸怀侠义的顽皮孩子。 之后那群少年中便传出不小的笑闹声,随后陆续有少年带着小沙弥们往周围的亭子走去。 其中带人来崔家亭子的便是沈俾文。 众女已是坐回亭中,便见那修长少年站于亭外躬身行礼道:“刚刚扰了各位赏雪,在下在此先向各位娘子致歉。” 小赵氏抿嘴笑了起来,让丫鬟把人引了进来。 沈俾文进得亭中,却不敢随意张望,只道明来意:“在下刚刚与平都侯府世子爷合奏了一曲,自认不分伯仲。皆因随行几位好友评价不一,反激起在下好胜之心。”说着,还抬头对着众人腼腆一笑,“此次前来还想劳烦各位品评,为在下和世子爷做个评判。” 话音一落,身后两个小沙弥便一人捧着一个漆盒站了出来,手中还抓着一个棋盒,以供众人票选投子。 小赵氏看这阵势,真正肚里快笑翻了船。这找人票选的,哪有本人亲自来盯着的,别说刚刚琴箫之音确实难分伯仲,就是天差地别,也会有人不好意思当着本人投向另一方啊。 这般想着,小赵氏却是嘴角含笑,首先为沈俾文投了一子。 崔瑾璮也如小赵氏一般投了沈俾文。崔瑾璧却出人意料地干脆,目不斜视地投了杨越之一票。 崔瑾珊见此,微微侧目看了崔瑾珠一眼,见她并无特殊表情,抿了抿嘴唇,犹豫了几分。随后她上得前来,先是与沈俾文行了一礼,之后白皙手指拈着兰花指,捻起一颗黑子,抬头朝沈俾文浅浅一笑,却是幽幽投向了杨越之的那个盒子。 崔瑾珠看得有趣,觉得这崔家三姑娘真是无师自通的一身好本事。要是换个人来,还真能多留意她几分。 可惜沈俾文这孩子,似乎并不吃这一套。 在崔瑾玞的礼让下,崔瑾珠便率先起得身来朝小沙弥走去,小沙弥旁边的沈俾文眼睛一亮,紧张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连这场比斗的初衷都给忘了,只一个劲心里默念“投我投我投我”。 崔瑾珠拾起一颗棋子,转身便要投给孙子,眼角余稍却瞥见了沈俾文一副将要天崩地裂的表情,她一下子没忍住,“扑哧”一声便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