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嘉明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她也没有同我说一声,再怎么说......”再怎么说什么呢?她去了哪里,本就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他最后发出去的消息,剩下前半句,后半句剩在心里。 尚格回复:今天差不多能到苏州吧! 郝嘉明阖上眼,他开始期待与许湄的重逢。尽管他不知何时能与她重逢,不过有希望总是好的。 —— 火车抵达苏州时,天边椭圆的光渐渐变成平正的光,最后平正的光逐渐被夜色吞没,取而代之的是一轮圆月。元雅卉没有来接许湄,这些都在许湄的意料之中,倒是许绮岚左顾右盼的,像是在等人,许湄见此便说:“我母亲不会来的,我们打车回去。” 许湄拉着许绮岚朝站点走去,来往的人群里,许湄像个战士。等顺利坐上车,许湄才收到未接来电的提醒,她看到号码的归属地,再等了几分钟,没有新的信息,也没有新的来电,她猜想大概是打错了。 车进不了巷子,许湄只得和许绮岚在巷子口下车,没走几步,就听到老黄狗的吠叫声。元雅卉也从阁楼上看到许湄,她迅速下阁楼去开门。 门咯吱一声开了,许湄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她笑着说:“我怕狗,正打算敲门。” 元雅卉接过许湄手里的行李,侧了侧身子,“进来吧!”话音刚落,她看到了许绮岚,“来了。” 许绮岚说:“好多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阿湄说要回苏州,我就想着过来看看。” “进来吧!站在门口也不像话。”元雅卉说着转身进院子,“阿湄你和姑姑没吃饭吧!我下午没事包了馄饨,等会替你们煮点。” 许湄察觉母亲与姑姑之间有点尴尬,却不知她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毕竟母亲也曾念叨过姑姑,姑姑也曾多次提起母亲。记忆中亦或是回忆中的人大抵是不能见的,见了又如何,毕竟时过境迁,美人迟暮。 许湄吃过饭,母亲拉着姑姑去房里聊天,她想母亲与姑姑的谈话内容不愿意让她知晓,索性搬来摇椅,坐在院前晒月光。晚风吹来阵阵茉莉香,她自顾打着拍子哼着小曲儿,觉得日子这样过倒也快活。 苏州的夜静得能让人听到几里外的动静,许湄听到巷口的叫卖声,听到流浪猫觅食发出的声音,听到隔壁沈珏母亲做饭的声音,听到石块落地的声音......等等,哪里来的石块声? 许湄睁开眼,瞧见墙头上的少年,他笑得如同春日里的阳光,“许久未见,你还是这样的调皮。” 少年轻松地从墙头跳下来,四下看了看,问道:“元婶去哪里了?” 许湄轻笑出声,“在屋里与我姑姑谈话。” 少年哦了声,一本正经地说:“你说话不算话?” 许湄瞥了少年一眼,“你倒是说说,我怎样说话不算话?” “书上果然说的对,女人话要反着听,”沈珏盘腿坐在许湄的摇椅旁边,“上次是谁说要同我吃饭,又是谁放了我鸽子?” 许湄笑道:“小小年纪还挺记仇。不过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对了,你不用上学的吗?” “我也比你小七岁而已,”沈珏辩解道,“上学没意思,提前修完学分便回来在家玩,偶尔帮人做策划、修电脑。” “是个难得的天才,”许湄称赞道,忽然语气一转,说道:“记得上学时候学的方仲永吗?” 沈珏不满道:“阿湄怎么同别人一样,用这些人的故事教育我,我最近听得耳朵已经起茧子了,不信你瞧瞧。” 许湄只当他是个孩子,可他也只是比她小七岁,也许是她心老了吧!沈珏趴在她腿上,催促她:“阿湄你瞧瞧。” 庭院墙壁的灯是老式的,照出来的光是老式的,就连许湄躺的摇椅亦是老式的。暗黄的灯光、潮湿的院落、明朗的月色,倒有点港片里的氛围,许湄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她嫌弃地拍了下沈珏的头,“瞧什么瞧?我坐了一整天车,人都快废了,没工夫瞧你长茧的耳朵。” 沈珏仍旧是笑着,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难过,须臾便消失不见,他站起来走到她身后,“我帮你揉肩膀。” 说罢不由许湄拒绝,双手落在她肩上。 “谢谢!改天请你吃饭。”许湄诚心地说,“你请客我买单这样好不好?” 沈珏不吭声,许湄也只当他默认。 天黑得透了,月亮和壁灯照得她影子长了些,肩膀上那双手的力道均匀,使她放松下来。人一旦放松下来,瞧什么都顺眼,就连每次回来见她吠的老黄狗,她这会儿亦觉得顺眼。 许湄想起在上海,她也曾这样坐在外滩的店里,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风,望着天上的月亮。 罗篱问过她,为何如此钟爱月亮。 她回答说,我们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可不就是寻找属于自己的月亮吗? 罗篱笑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寻找的是太阳。 许湄如今将罗篱的太阳还了她,将常礼的星星也还给了他,她的月亮成了别人的太阳和星星,想起来也是悲哀,她自恃拥有的,到头来却一场空。 情是空的,爱是空的,性是空的。 空空如也。 她隐约听见梵音,然而肩膀若有若无的力道提醒她,这声音恐怕是她幻听。 “你信前世今生吗?”许湄开口问,出口又觉得这样的问题有点唐突,“我就随便问问。” 沈珏双手一顿,思考了几秒后说,“我信。” “我也是最近开始相信。” “我一直信。”沈珏面色凝重,脸上出现不似他年龄的成熟 ,他一字一句道:“我信前世今生,信佛......”信你。 许湄说:“你年纪轻轻还挺迷信。” 沈珏说:“信仰和年纪的关系不大。别总是挤兑我年纪小,投胎这种事,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许湄唉了声,“你大晚上能不能别这么瘆人,总觉得有凉风在身边吹。” “胆子那么小,”沈珏取笑她,“还想着下次讲个鬼故事给你听呢!” 许湄作势要打他,他腿脚灵便的跳开了,她无奈的摇头,“不早了,你不打算回家吗?” 沈珏看向自己家的方向,“没关系,又不远,我再陪你待会。” 没过多久,她倦意来袭,起身欲去房间休息。 他问:“要不要送你回房?” 她半开玩笑说:“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我若是需要你送回房间,我母亲和姑姑不得唠叨死我。” 他问:“唠叨什么?” 她说:“唠叨我欺负你。” 他摆手笑道:“我回家吃饭了,不与你多说了,反正你也没少欺负我。” 许湄错愕,只当他说的是胡话。只见沈珏在墙角一跳,双臂撑着墙头,倏地翻到墙那边去,她听到沈珏母亲说:“大门开着亮敞,非得翻墙,赶明我朝那墙头放几块玻璃,就不信治不了你这毛病。” 许湄想若是明天再遇见沈珏,一定要告诉他,下次从正门走,他墙头来墙头去,总让人觉得奇怪。路过母亲房间时,她听到母亲和姑姑还在说话,照这样下去,怕是要来个彻夜长谈了。本来她还问母亲,她走之后家里有没有外人来,不过这些放到明天再问也不碍事。 许湄回到房间,发现有未接来电和几条信息,尚格问她是否安全抵达,她回说到了,忘记告诉他而已。接下来的信息是外地号码发的,她兀自笑了笑,她就那么一说,他还当了真。 许湄答应郝嘉明去西安,是念在他们相识一场,之后能否再见只能靠缘分,可缘分这东西,三分注定七分人为。 郝嘉明的信息说:听说你去了苏州,还专门挑我不在的时候,记着你说的要来找我吗?我在等你。 许湄删了那条信息,权当没看见。 过了几日,许湄才有空和母亲说话,这几日姑姑霸占了母亲所有的空闲时间,就连母亲上街买菜,姑姑也会陪同。许湄经常和老黄狗看家,每当这时沈珏总会来同她说话。 她问沈珏:最近没有兼职可做吗? 沈珏说:兼职没有同你说话重要。 她瞪他一眼,他也不再说话,就那样瞧着她笑,跟个傻子一样。 这天,许湄终于找到空隙,姑姑去厨房做庐市小吃,留她与母亲捯饬院里的茉莉。她走的这些天,茉莉长得比以前更加喜人,她边捯饬边问:“我走了之后你过得怎样?” “你没在的这些年,我一个人不也过来了,”元雅卉说着从许湄口袋里掏出茉莉花苞,“跟个袋鼠似的,藏那么多花苞,怕我不给你喝?” “我哪有?”许湄撒娇道,“是那些花苞跑到我口袋里的。” 元雅卉白了她一眼,“学什么不好,跟隔壁沈珏学巧言善色。” 许湄说:“沈珏跟我学的。” “不过也奇怪,自从你上次去了庐市,我有一段时间没见着沈珏,还以为他去学校了。”元雅卉想起这件事,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你刚回苏州,他就出现了,这孩子从你在上海期间,就一直问我,你什么时候来。你和他是不是从前见过?” 许湄想了又想,她认识沈珏是在苏州,更加确定道:“就是前段时间来苏州才认识的。” 元雅卉见她说的郑重,便不好再猜什么,话锋一转说道:“你有没有个朋友叫罗篱?” 许湄说:“都是从前的朋友了,怎么突然提起来?” “她来住了几日。” “你怎么也不打通电话问问我?” “我问过你姑姑,你姑姑又问了尚格。所以......我才让他们住的。当时和罗篱同来的,还有个人叫蔡什么杰,那个蔡什么杰说是你男朋友,还拿出你的照片来让我看。” 许湄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的你反而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