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他的允诺，她放心地吮着糖出去了，他以为她不得不开始赶工了。把饭菜端出去时，她正躺在客厅的沙发那里，悠闲地看一部他不知道名字的偶像剧。　　　　“阿容，我喜欢你。”　　　　“我也是……”　　　　屏幕上的一对情侣正在热烈拥抱，眼看要亲吻对方。他直接把电视关了，插头也一并拔下。　　　　“呀！”许悠不满地嚷嚷，扭着身子拱来拱去，“刚到关键的地方！”　　　　“小孩子不能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爸爸知道了又要骂你。”　　　　她皱起了脸，正想辩解许成周不在家，他却说：　　　　“再懒下去我不帮你画了，晚上你自己熬夜。”　　　　“不要。”　　　　*　　　　吃过晚饭就是写作业时间。许蔚然的作业比她多，写得却比她快，她苦恼地用笔支着下巴，不知道是谁这么坑爹发明了奥数题，她只能等着许蔚然做完作业教她写。　　　　“哥，马上就九点了。”她看着时钟，矜持地催促说。　　　　他特别自律，不写完作业绝对不干别的，许悠只能适应他的管制。可是每天十点不到就要睡觉了，眼看挂钟上的指针已经靠近八点半，那九幅画还没个踪影，她心头惴惴不安。　　　　“马上就好了。”他终于落笔，合上最后一本练习，拿起她的数学作业：“哪题？”　　　　“第一、第二、第五、第六……”　　　　十二道题她有八道不会。　　　　许蔚然倒是习以为常，他平静地撕了一张草稿纸，给她分析过程。　　　　许悠趴在一边听讲，目光时不时越过作业和书本看他的表情。如果他的眉头是舒展开的，那代表听不懂也没关系，她可以直接照着他写的过程抄；如果他微微蹙眉，那就透露着“居然连这个也不会”的信息，她独立写完过程要多做一道他出的同类变式；如果他紧紧皱着眉头，说明他是真的不耐烦了，她不及时酝酿出几滴眼泪，他会罚她不写完不许睡觉。　　　　今晚他的标准非常宽松，一下子她就抄完了七题。他讲最后一道题的时候，许悠还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之前他都会挑出两道来为难她的，怎么忽然就转性了。　　　　可能是她的画剩太多了。　　　　写完作业又要洗澡刷牙，正式赶工已是九点半，许悠趴在桌上，方才热水的洗濯令她昏昏欲睡。　　　　许蔚然刚刚帮她涂好一幅，抬眼看到她在对面频频点头。颜色明亮的那些水彩笔墨水已经不够，芯子被她扯了出来，在桌面留下横七竖八的印迹。　　　　“你先去睡觉。”　　　　苏城的冬天夜里很冷，许悠又怕黑，一个人不敢睡，总是巴着他抱。但看已经画不完了，她有些着急，“还差几幅？”　　　　“八幅。”　　　　“好多，可是这些笔没有墨……”　　　　“我有彩铅，没关系。”　　　　许悠只花一分钟就在他对面睡着了。他放下纸笔，把她抱起来走向卧室，身体刚碰到床她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哥，还没画完呢。”　　　　“你先睡，我帮你画。”　　　　“可是被子好冷，我不想自己睡。”　　　　她说的这些话并没有经过大脑，隐约记得他说完“等一等”就在床的另外一边坐下，灯熄了。　　　　温暖忽然笼罩过来，把她紧密地包裹住，她闻到他身上清淡的香气。　　　　*　　　　许悠做了个特别奇怪的梦。　　　　她梦到自己准备去上学，提前回来的妈妈强行让她穿了三件毛衣三条绒裤，又在外面罩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外面阳光灿烂，她很快就热出了汗，想要脱，哥哥却紧紧捂着不让她脱，她只能一路忍着。　　　　走到学院路的那家文具店门口时，她捡到了一只很小的白兔，爱不释手，想据为己有，无奈学校的值周老师看得严，不许带宠物进校，她就把白兔装在了裤子侧面的口袋里。　　　　这样的待遇引起了兔子的强烈反抗，它一直蹭蹭跳跳个不停。许悠捂着口袋，好容易躲过了值周老师的眼睛，回到教室才发现兔子跑了，跑之前还在她兜里撒了一泡尿。　　　　*　　　　醒来的时候才五点不到，她习惯性地往身旁摸，没有预料之中的温暖，只剩下一片冷凉。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发觉他已经不在旁边了，门缝下面透着客厅的光亮。　　　　她撑着身子坐起，发觉自己穿的秋裤变成了粉色的，床单也被换掉了。　　　　他正在客厅画画，能听到轻微的沙沙声。　　　　“哥？”　　　　她凑近去看，他放下手中的笔，拉过椅背上的外套罩在她身上。　　　　“这是第几幅？”　　　　“最后一幅。”　　　　画的都是彩色静物，他美术不错，随手画的比她认真画的还要好上许多。她心里的担忧解除了。　　　　“还困吗？困你再睡会，我还没做早餐。”　　　　她答应着往卧室走去，边走边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问了，低下头看到自己的秋裤，这才想起来，大剌剌地道：　　　　“为什么我的裤子换了？”　　　　“你尿床了。”　　　　许悠有些诧异地抓着头发。自从上小学以后她就再没尿过床，她还以为这个毛病已经好了的，现在居然又犯。　　　　“是因为我梦到兔子吗？”　　　　“什么兔子？”　　　　她一五一十地把昨晚做的梦说给他听。　　　　他耳廓微红，眉头却紧紧蹙起，不自在地偏开视线，轻轻咳嗽一声说：“……你昨晚喝太多水了。别胡思乱想。”　　　　*　　　　许悠交美术作业时遇到了李凡。　　　　他显然没睡好，黑眼圈出来了，整个人像熊猫。相比之下她好一点，但也依然呵欠连连。　　　　“我堂姐帮我画了两幅。昨晚连赶八幅，差点猝死。”　　　　“我是叫我哥帮我画的……”　　　　两人边走边笑。　　　　越靠近期末，作业和水平检测也就越多。上完课，班主任还发出月底开家长会的通知。爸爸妈妈去过许蔚然的家长会，却从来不去许悠的家长会，她上了四年小学，家长会都是许蔚然替她去的。他长得那么高那么结实，她想象不出来他坐在家长席上是什么样子——肯定有一种跟周围大人平辈的满足感。　　　　“许悠。”苏楠拉扯着她的衣袖。她回过神：“啊？”　　　　“那个韩彻问你要电话号码，”苏楠绞着手指，“说什么昨天你跟我去送情书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你了。现在他在外面等你。”　　　　许悠一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韩彻就在班级门外，视线微微朝里面探，她懵懵然地走过去，开口便道：“5479431。”　　　　韩彻的表情茫然一瞬，紧张道：“什么？”　　　　“电话号码，5479431。”　　　　“喔，我记着。”他跟附近座位的同学借来只笔，拧了盖子在手心匆匆写下这串数字。预备铃就在这会儿响了，他笑着朝她招招手，“回头电话联系。”　　　　“没想到你先一步有男朋友了。”苏楠抱着胳膊叹气，“都是毕业班的学长，怎么我的就这么不顺利。”　　　　“你不是也有男朋友吗？徐小东，秦弈，柳翰，安纪……数都数不过来。”　　　　许悠说话的声音有点大，班里被念到名字的几个男生纷纷回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后座的李凡一下子笑出了声。　　　　“别胡说了，他们只是跟我关系比较好的玩伴而已。”苏楠低声解释，“男朋友不是普通的男性朋友。”　　　　“那是什么？”　　　　“是恋人啊，谈恋爱时只能有一个男朋友，不然就是劈腿。”她很艰难地给许悠科普。许悠在这方面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以至于不断提出各种白痴的问题。　　　　“恋人就是你喜欢的人。”见她还是不懂，邻座的王依依补充。　　　　“会搂抱会亲嘴的那种，蠢。”李凡嗤笑道。　　　　上课铃响了第二遍，数学老师抱着教具进来，交谈只能到此为止了。听他们说了这么多，还是李凡的那句解释最简单粗暴，她一下子就回想起昨天晚上电视播放的偶像剧，那两个人准备接吻的情形。　　　　然而就在最关键的镜头出现的前一秒，许蔚然拔下了电视机的插头，还不忘搬出父亲来镇压她。　　　　现在好了，身边的人都比她了解这方面的事情，搞得她像个智障一样。　　　　*　　　　许悠心头的忿忿不平在见到许蔚然的时候就溃不成军了——他拿来了她昨天不舍得吃完的可乐味棒棒糖。　　　　“期末考试考得好，就再奖励你两根。”他笑着说。　　　　许悠似乎已经看见那两颗硕大的糖在朝她招手，她抓着他的衣角又蹦又跳：“真的吗？真的吗？”　　　　“嗯。条件是数学考九十分以上。”大概一班前十名，年级前二十的水平。　　　　这个目标不难实现，她之前也得过这个分数，虽然只有两次。她吮着糖，把老师发下来的通知交给他：“明天晚上要开家长会。”　　　　许蔚然看过，折起来塞进大衣口袋。　　　　他给的激励非常有效，晚上写作业的时候，许悠明显比平时认真很多。他给她讲完题目，启发她写进阶的变式题。家里的座机铃铃铃地叫唤，他拿过电话，眉头微微蹙起：“不认识。你打错了。”　　　　“谁呀？”许悠随口问。　　　　他扯下电话线：“……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