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七章、番外篇(1 / 1)苏文中的炮灰女首页

【沈檀篇——叹】    我是沈檀。    姓沈,名檀,无字。父母早亡,有个哥哥,过了一段寄人篱下的日子。    似乎在我的记忆里,少年时便是这样的。    或许事实并没有那么阴暗,或许我也并不是如我认为的那般残忍,或许,我也并没有那么在乎她。    或许。    啊,如今想来,倒真是觉着越发疲惫了呢。    记忆里的初始,是我同哥哥在老宅的院子里荡秋千的画面,却始终模糊的连脸都看不清。    紧接着,有人闯了进来,大肆残杀,地上的血仿若把一切都染红了。    哥哥扯着我一直跑,东躲西藏。宅子里四处都是死人,还有正在拼杀的活人。    这么多人,面容都是模糊的,唯独她,我记得清清楚楚。    冷凝的眉目,身姿修长,抬手转身间周围便倒下了许多人,凶戾冷静的仿若那些人就该死在她刀下一般。    后来,哥哥领着我逃了出去,过了一段极苦的日子。    再后来,我便遇到了景王。    呵,真是段不想记得的回忆。    禁娈。    那么肮脏的事,她知道了,会讨厌我的。    说来,也是因为这个身份,所以我才能得到他些微的信任,来慢慢夺得兵权啊。若是那个自负的人知晓他手下的人马早已叛变,该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呢。    可惜,表面上为了让他不生怀疑,我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提前去刺杀她。    本是想走个过场的,哪曾想出了意外,竟发现这些年我所去努力的报仇血恨,都是白费功夫罢了。    一时间,只盼着她早日动手。反正……本就是沈家欠她的……    她的身上,真的好暖啊……    我舍不得了怎么办……    她……放过了我?还要把我送走?    嗯,我会乖。这样,总有一天她会来接我的。    她……出事了?    在得知她出事后,我便回去反了景王。领兵出发、乔装打扮,用了几天才让兵马全数进城。    却还是没来得及。    看,她讨厌我了……    我是真的真的,喜欢她啊……    她不信我了。    嗯,我知道的,她不信我不然依她的性子,怎么可能连一句谢都不说,就赶我走呢。是我的错,是我一开始骗了她,不怪她的……    可她怎么宁愿选一个男倌,也不愿意让我留下呢?    是了。    她应该……查到我的过往了吧?毕竟那些年从未遮掩过,那么肮脏的身份,她该……更讨厌我了吧?    也罢……算了吧……还执着些什么呢……    …………    是夜,晚风来急,自窗柩缝隙处闯进了屋中,让本就“噼啪”轻炸的灯花明明灭灭、影影绰绰,随风而动。    沈檀端坐在明烛边,手上捧着一卷古籍,细细研读着。    “哐”!    本就未被门上的木门被猛然推开,让沈檀循声望去。他眉心一皱,轻斥道,“出什么事了,莽莽撞撞的。”    “公……公子。”侍卫脸色苍白,颤着声音,显然是怕极了沈檀的模样,“「青冢门」陈门主……逝了。”    沈檀愣怔,“逝了?”    “是,就在今日傍晚,暗卫连夜赶回来禀报的消息。”侍卫立刻答道。    “可,可还没到一个月啊……”说着,他眼眶就红了,“滴滴答答”的,手上那卷古籍就浸湿了一片,字迹模糊,“我这医书还有好几册没看完,她怎么……怎么都不等等我啊……”    搁下古籍,他便夺门而出,连夜赶向京都。    怎么办……好像……他还是很在乎她……    —————时间流逝分界线—————    “陈青宁!”避开门口的帮众,沈檀喊着她的名字闯进了她的院落,却无人应答。    沈檀望着那扇木门,明知道推开就知晓答案了,却不敢去推,便呆呆站在了门口。他不由得,眼眶又红了,酸涩的厉害。    不久,门开了。    柳思君也是红着眼眶,脸色苍白。他沙哑着嗓子,道,“她留过话,说若是你来了,让我待她向你说声谢谢。”    “她……”沈檀略微哽咽,不知该说些什么。    “来都来了,便进吧。”柳思君低垂了眼睫,往一旁让开了些许,“总归是心悦于她,再不见,就没机会了。”    沈檀此刻说不出话来,便朝他一点头,侧身进了屋。    可等他进去了,看见那熟悉的床榻和熟悉的人,眼泪猛然就掉下来了。他一夜未眠,此刻腿一软,一个趔趄,险些栽在地上。    “陈……陈青宁?”沈檀颤着声音,期期艾艾的唤她。他看着那躺在床榻上全身冰冷、眉目安详的人,思绪却是一片空白,只断断续续呜咽着喊她,语不成句。    可能他早已经后悔当时怎么没留下来缠着她,可能他觉着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坦诚结果会变得好一些,可能,他比他以为的还要在乎她许多。    可能。    …………    陈青宁,我在想你,会想一辈子。    —————分隔专用分界线—————    【叶瑟瑟篇——默】    我是叶瑟瑟。    姓叶,名瑟瑟,无小字。对了,我也曾是颜国的七殿下,那个被父皇所厌恶的女儿。    我幼时尚还算是位受宠的公主,虽说父皇不常来同我一起玩耍,可母后却是极爱我的。可惜,母后最爱的却是父皇。    而父皇,却并不爱她。    我有一日去寻父皇,却偶然撞见了他同柳伯父的妻子,那个杨柳扶风仿若菟丝花一般的女子。他们在做那等违背人伦之事。    恍恍惚惚的回了宫,我却被母后问出了所有的详情。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说,柳家被抄了。    再后来,待我刚清楚这几年发生了什么,母后便被打入了冷宫,我也紧接着失去了帝宠,而外公他们……更是被盛怒的帝王斩了个干净。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古人诚不欺我也。    母后逝了。    我在百般受罪之下,于一年冬天发了热,硬生生病死了。    再醒来,却是在我极为向往的宫外,变成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孤女。    阴差阳错之下,我进了「青冢门」,与其中一个曾救了我的少女成了同谋。    当然,或者她以为我们是朋友,但我当时从未那么觉着过,还是她后来与我说的。    日子不着不急的过着,我的眼光果然不错,那个少女当上了「青冢门」的门主,还让我当了长老。    唔,既然如此,那我为她出谋划策,帮她将「青冢门」更壮大些也是应该的。    可天不如人愿,要知道我许久许久都未曾关注过宫里的事了,却偶然得知颜国七殿下仍旧活于人世的消息?    这、这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恰好又是此时,她向我提出了合作的要求,我便应了。    嗯?这个男子怎的这么像柳伯父的妻子?    嗯?那把扇子不是父皇的吗?    那她既然想查,我也想知道,便是告诉她一些,也……不要紧的吧?    事态变化却是让我措不及防,不过几日,接连而至的情况之下,我除了静观其变,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她死了。    便是看见她渐渐冷了的身体,我仍是不可置信的。    她怎么能……怎么能死了呢……    不是说好与我彻夜长谈的么,怎的……等不到了?    骗子……    …………    那日后,叶瑟瑟便拜别了「青冢门」诸位兄弟姐妹,出门四处游历去了。    她看过西峡谷的日出日落,赏过百里湖畔的一片冰封,经过温家坡的梨花千株,品过陌上山庄的浮生三醉,叹过燕归阁的美人迟暮。    最终,遇到了一位眉目温柔的青年,至此,一路同行,相许终生。    —————画面转换分界线—————    “瑟瑟,今日天冷,将大氅披上再出门。”说着,青年便将狐皮大氅披在了叶瑟瑟的身上,继而转到了她的身前,为她细细的系好。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动作温柔,一如他此时柔柔和和的眉目,“你上次发热可是吓坏我了,生怕你出什么事。现在定不能疏忽。”    “那若是我出事了,你便不要我了不成?”叶瑟瑟眉目清丽,唇角的笑意却并不是以往恰到好处的弧度,而是含着嗔、含着喜的,“你这个薄情的郎君,倒是说来让我听听?”    “我哪里敢。”青年莞尔一笑,虽耳根微红,却也是配合的讨饶道,“家中娘子貌美如花,又温婉贤淑,小生疼爱都来不及了,又怎会狠心丢弃?日日夜夜捧在手上都怕她摔了呢。”    “扑哧。”叶瑟瑟见他系好了绸带便想来牵自己的手,便佯装恼怒的用指尖抵着他的额头惹得他退了几步,不让近身,“油嘴滑舌的登徒子,我这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怎的就是你娘子了?”    “这不是领着你去见我爹娘,早日将婚事办了嘛。”青年顺势拉下了叶瑟瑟纤长的手指,温柔缱绻的握在手心里,唇角含着的笑意里尽是宠溺,“到时,我也不用整日的提心吊胆,担心你何时就不要我,孤自离开了。”    “哼。”叶瑟瑟轻哼一声,却也不真生气,反握住了他的手,继而十指相扣,眸子里柔和的仿若凝了一片水雾,“我就那么没良心?”    “可不是我说的。”青年也柔着声音,眼里仿若都是她。    —————分隔专用分界线—————    【桃夭篇——悲】    我是桃夭。    姓柳,名思君,无字。我是个男倌,以色侍人,是个连我自己都觉着肮脏的人,她却不嫌弃,还在临走前一次一次的宽慰我。    我配不上她,我一直知道的。    我是在「褪残楼」长大的,依靠母亲以色侍人而得到的银钱度日如岁。    七岁那年时,母亲寻到机会便自缢了,丝毫也未曾想到我会怎样。    如此,凭着一张脸,我在楼里也未曾吃到多大的苦头。    十四那年,我便接客了。    十五那年,我在京都已是小有成就,却丝毫不敢声张,处处小心,唯恐被发现了什么。    十六那年,我终究还是查到了我是柳家的人,再详细的,却是再也查不到了。    十七那年,我沉迷进了寒食散里。    十八那年,我遇到了一个极为貌美的少女,她说爱我。    我本是不信的,却还是被她的关怀和温柔打动了。    果然,她是骗我的。    在某次偶然之下,我看见了她在同另一个俊逸的男子举止暧昧,甚至在大街上做那等孟浪之事。    自那次以后,但凡接近她一点,我都觉着厌恶。    十九那年,也是因着她,我遇见了自己这辈子的劫。    她端坐在圆凳上,脊背挺直,身姿修长,仅是不经意的一个转首回眸,那双漆黑的眸子便让我浑身一僵,仿若无所遁形似的。    后来,明明是逢场作戏,怎的……我却动了心?    我败给她了,一败涂地。    别说是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挣下的店铺和人脉,便是她要我的命,我怕自己也不会拒绝。    我本以为天下男女皆薄幸,她却成了那个意外。    她虽是流氓头子,却温柔美好的我连触及一点,都是对她的亵渎。    不论是初见时的未下杀手,还是再见时的一时心软,她仿佛不是那个传言中嗜杀暴虐、凶戾残忍的「青冢门」门主一般,而只是个温和的邻家女子。    好吧,尽管这只是我的错觉。    后来与她熟识了,我才发觉,她其实一丝一毫,都没有信我啊.……    无碍的。    她在最后的那段日子格外温柔,有时只是轻轻望来的一个目光,或者对着我略微笑了一下,都让我的心仿若被揪着一般的疼。    她怎么能死呢。    我那段日子睡得极少,夜间常去翻看医书,只是想让她多活几天。    可她还是一天、一天的虚弱了下去,到最后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依旧弯着眸子朝我笑,让我不要难过。    我还是……没能留住她……    陈青宁,你怎么心这么狠呢,让我亲手杀了你?    …………    长安街上忆当年,南月再逢弦。  故檐阁下花谢,桑梓薄霜添。  秋几许,未回笺,又难眠。  旧人已去,青冢如初,细雨绵绵。    —————画面转换分界线—————    柳思君倚在窗边听了半夜的雨声,淅淅沥沥的细碎中夹杂着几声寒蝉凄切,让他更加难以入眠了。    微凉的秋风徐徐拂进了屋中,丝丝细雨落在他的身上,寒意彻骨。    柳思君睡意全无,索性点亮了蜡烛,去给叶瑟瑟回信。    几年过去了,叶瑟瑟已然寻到了良人,便经常寄信同他这位故友闲聊。    聊来聊去,无非也就是劝他早成家室,免得让她挂念罢了。    可他忘不了她。    如此一来,便拖到了现在,替她守着这「青冢门」,盼着以后见到她了,能让她夸自己一句。    呵,不过是守一辈子罢了,又有何不可?    或是赌气,或是委屈,但他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他便这么做了。    一辈子啊,说着长,过着更长,而在他思念着某个人时,越发度日如年起来,却丝毫也未曾动摇他的想法。    他见到颜瑾后宫佳丽三千、子孙成群,却依旧每年在她逝世的那天不去任何一位宫妃的房中留宿,坚持的让人觉着可笑。    他见到叶瑟瑟同那个男人牵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回了「青冢门」,相视一笑、眉目成书,颦蹙盼顾间,熟拈亲昵的让人心生羡慕。    他见到春花败尽、夏蝉凄鸣、秋风凛冽,冬雾氤氲。    年轮转动,沈檀倒也是一直为她守着,怕是浪费了她当初的一番心意。    临了,柳思君无声轻叹。    陈青宁,难不成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不成?    —————分隔专用分界线—————    【裴扶疏篇——哀】    我是裴扶疏。    姓裴,名扶疏,字尧年。是家中嫡长子,自幼熟读圣贤书,被父亲教导忠君报国,却险些成了谋反的叛贼。    因为她,我所爱的人。    可我不曾怪她,只怨自己愚笨,未能来得及阻止她。    犹记得与她初见时,我因被偷了钱袋,而在食肆里手足无措,被质问是不是来吃白食的。    “店家如此便有些欺人太甚了吧,你看这位公子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是那等不要脸皮的人。”一个清澈的声音传来,我循声望去,却看见了一位貌美的少女,含着笑的对我颔首示意了一下,便再度道,“一顿饭钱而已,又何必说的那么难听?我替他垫付了就是。”    愣愣怔怔的被她拉出了食肆,我才回过神来,随即,耳根烧的通红。既羞涩、又狼狈的样子,连我自己都不忍直视了,却依旧得硬着头皮去道谢,“扶疏谢过这位小姐,若非小姐施以援手,只怕今天是难以善了了。”    好像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了我的模样,用那双好看的眸子一错不错的打量着。随即,她的唇角扬起了略带戏谑的笑意,说出了让我意想不到的话,“那公子以何为报?”    “啊?”我愣住了。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少女一个近身用指尖挑起了我的下巴,身上的玉兰香气让人心神皆醉。她虽语气轻浮的很,却丝毫不显下流,“不若,以身相许如何?”    “咚咚”……    “咚咚”……    “咚咚”……    心便在那时,乱的一塌糊涂。    —————分隔专用分界线—————    【颜相思篇——讽】    我是颜相思。    姓颜,名相思,无小字。那个颜相思是有小字的,却并不是我。如此,她的一切,也不是我的。我不过,是什么都没有罢了。    我是个私生子。    我的母亲是个温婉的女子,知书达礼、落落大方,却唯独,不该爱上了她的姐夫。    姨娘用了手段,将她赶出了家门。连同当时尚在母亲腹中的我。    十月怀胎,该是极辛苦的。    我自幼懂事,聪明伶俐,却是从小被骂到了大。    “你是个野种,我不要和你玩!”    “你走开!妈妈说你很脏!”    “离她远点,她和她妈一样,都是勾引人的狐狸精。”    “打她!打她!”    “你爸都不要你了,你怎么还活着?”    太多太多,我都可以不介意,却唯独无法接受,我的母亲……也是这么认为的?    哈……    真是讽刺啊……    我受过许多许多苦,不论是在学校被欺负,还是生病却连买药都没有钱,或者一而再、再而三的,面对那些人恶心的目光,最终……被他们得逞……    无人怜惜,无人安慰,甚至连警方都因为他人的话语而不好断案,我只好亲自动手,一个个的,捅死了那些人。    而后,一瓶安眠药,结束了我本就不怎么干净的一生。    可我还是没死,还变成了另一个朝代的七殿下。    这次……我有娘了……    她会关心我,她会在乎我,可她死了。    那个薄幸的帝王啊,真是让人厌恶。    ……    我……败了……    六年啊……    可有人愿意陪我一起去死呢……    他……爱我?    怎么会……明明我那么让人讨厌……    …………    颜相思被他揽在怀中,便眯着眸子想去看他,却因为脖颈处汹涌而出的鲜血而眼前发黑。    正觉着可惜,便听到有人在唤自己。    “相思……相思……”    那个人颤着声音哽咽,仿若很难过似的。    唔……下雨了?雨怎么是温的?有人在哭吗?为什么哭呢?    砸到我脸上,好疼啊……    比自刎还疼呢……    我最怕疼了。    不要哭了……    不要哭了……    眼泪又涩又苦,砸的我心都疼了……    …………    裴扶疏,对不起。    下辈子,离我远些。    —————分隔专用分界线—————    【颜瑾篇——离】    我是颜瑾。    姓颜,名瑾,字长卿。是个顺应朝廷而出生的太子。    在我还尚未成型时,便因着当时的朝政而决定了,但凡我是个男婴,那便是颜国未来的太子。    无奈后宫中人人心思狠辣,我尚在襁褓之中时,便被送出了皇宫。    幸而,那个奶娘还算有点良心,并未听从某宫妃的命令去把我溺死,而是转手把我卖给了人伢子。    几经周折,我被盐城的一家富商夫人买了去,成为了他们家的小郎君。    这些阴私事我当时是并不知晓的,直至我八岁那年,今上亲自来了盐城追查皇嗣下落,我才被带回了宫中。    母妃似乎并不喜欢我。    父皇也是。    ……    那段日子怕是我至今为之最为狼狈脆弱的时候,四面皆敌,无一人可信,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被人暗害。    让我总是会想起西槐街,邻家那个总是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孩子,温暖到了让人嫉妒。    顺应朝廷而出生的我继而顺应朝廷选妃了,太子妃、侧妃、良妾……    那些大臣们的这些女儿仿若生来就为了让他们更上一层楼一般,恭恭敬敬的塞入了他的后院。    我认命了。    谁知,我竟是在院子里...…遇见了她?    仅仅是一眼,我便认出来了。虽有些防备,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我还是决定相信她,即使我并不清楚她的目的。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良善,笑得眉眼弯弯时,让人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她。    她逝了。    我很羡慕那个柳思君。    呵,可我连给她守身如玉都做不到,又谈什么喜欢?    这个江山真的好讨厌啊……    …………    天色渐渐暗了,着一袭明黄色长袍的年轻帝王年近三十。    他在窗前负手而立,任由细细碎碎的落雪积在了他的发冠、肩头,仿若染白了一片。    “国君,天冷,您注意点身子啊。”看了半天的内侍总管还是出了声,他让人拿了大氅,刚想上前帮他披上,却被拦了下来,不由低低叹了一声,劝道,“国君,您便是再怎么伤心难过,也不能和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不是?老奴多嘴,您是一国之君,这身子可不仅是您一个人的,也是颜国百姓的。”    “是啊……”颜瑾轻笑一声,眉眼间却是没有丝毫笑意,冷冷清清的一片荒芜。他后退几步离开了窗边,不过一会儿,肩上的浮雪便融了个干净,冰凉凉的浸进衣裳里,寒意仿佛也跟着融了进去,渗进了骨髓里,让他略微的发冷。颜瑾眸色凉薄,早已看不见当初的温和。他绻了绻冰凉的手指,那双原本极好看的凤眸仿若被冰封住了的湖水一般,没有丝毫波澜,一如他此刻的语气,再不曾半散半凝,柔柔缓缓的温软似雾,“如今,又是几年了?”    “回国君。”内侍总管自然明白颜瑾指的是什么,便回道,“已有十年了。”    “十年了啊……”颜瑾又是一笑。    鬓发冰凉,显然是雪化了。    他用指尖拭去了窗台上的浮雪,因着手指冰凉,一点雪色在指腹上竟也是久久未曾融化。    “如今天下太平,只等颜国后继有人,朕就可以去寻你了。”颜瑾抬着眼睫,眸子不由一柔,朦朦胧胧映着灯火,好看极了。颜瑾浅浅的牵着唇角,笑得无奈而温柔,呢喃的话语却是轻的随风而散,唯独他自己知晓方才是说了些什么,“青宁,等等我,再等等我罢,很快的,等我来寻你。”    早已,心生死意。    —————分隔专用分界线—————    【颜祈君篇——凉】    我是颜祈君。    姓颜,名宿,字祈君。我穷极一生也未曾为了自己而去活过,也将自己并不足半百之年的时光,全数献给了这肮脏而污秽的皇宫。    帝王家的人,自存在了这个世上开始,就该冷血薄幸,包括我。    我的母亲是个不甚受宠的嫔妃,因着怀了皇嗣而母凭子贵,却终究还是没能熬的过这残忍的后宫,也没能等到我登基为皇,坐上那尊贵无比、万人之上的位置。    三生有幸,我遇见了她,那个轻轻一笑便能让我脸颊泛红的女子。    那年,是在宫里的湖畔边上。    微风徐徐,我正心不在焉的走着,却被一块带着浅浅香气的帕子蒙在了脸上。    待我拿下帕子,却见不远处有个少女急急忙忙的跑来,腰上系着的玉禁步叮当作响,吵成一团。她直至到了我身前,才喘着气道,“这……这位殿下,臣女的阳子方才被风吹走了,还请您还给臣女。”    她脸颊泛红,鬓发散乱,却更显得眉目姣好。因着刚才的动作,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添了一层薄薄的汗,点漆似的眸子里也湿润润的,仿若朦胧了水雾般,惹人怜惜。少女的脸颊上浮上了红晕,却越发映衬了她的肤若凝脂。我不由地问道,“那个帕子是你的?”    “嗯嗯。”少女立刻乖乖的点头,“还请您还给我吧?”    “你是哪家的小姐?”我说着,将帕子递了过去。    “臣女是杨家女子。”她接过帕子后立刻松了一口气,便舒展了眉眼,弯唇笑得极其干净,让人触及不到的纯良,“谢过殿下。”    本以为只是一面之缘,却又在皇后的生辰宴上遇见了她。    “诶,殿下,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她看着坐在角落里的我,竟是走了过来。随着她莲步微移,裙摆也随风而动。层层叠叠、艳艳曳曳,仿若真是步步生莲一般,竟美的让我挪不开眸子来。直至她到了我的身畔,我才醒过神来,“没有人陪你的吗?”    “为何要人陪?”我低垂了眼睫,只觉无措,“你来做甚。”    “真的没有人陪你啊...…”她往四周望了望,转而看向了我,好似很是勉为其难的样子,唇角却带着安抚的笑意,“那我来陪你,好不好?”    此后,她常来宫中看望某位宫妃,也常来看望……我。    “殿下,你看,我给你带糕点了哦!”她在我极其简朴冷清的宫殿院子里笑得眉眼弯弯,仿若不知愁一般。少女面容如画,越发衬的四周灰败的宫墙黯淡起来,好似她一来,周遭的一切都只是陪衬一般。偏偏这人还不安分,一边拎着包裹向他小步跑来,一边撒娇着道,“呐,里面有红豆糕、栗子糕、糯米糕、杏仁酥、核桃酥,好多好多吃的。”    “你怎么又带了这么多?”我那时颇有些无奈,又不由得的,眉目间尽是笑意,眸子里柔和的仿若融了所有的冰霜,“昨日那些我还没吃完呢。”    “娘说了,多吃点甜的,就会很开心。”她几步上前,拉着站在门前等她的我进了房里,将那个包裹放在了桌上,一一打开后捻了一块糕点,递到了我的唇边,示意我张嘴,“我想让你开心。”    咽下了口中甜腻的糕点,我才能够出声问道,“为什么想让我开心。”    “不知道。”少女懵懵懂懂的摇了摇头,随即又笑得眉眼弯弯,“你一开心就会笑了,然后看着你笑,我就开心了。”    我顿时愣住了,“为什么我笑,你会开心?”    随即,脸颊涨红。    或许是怕她再说出什么,那天,我落荒而逃。    本以为有朝一日我可以娶她,未曾想,却碍于言轻势微,我亲眼看着她嫁给了别人,还得笑着去祝福。    傻丫头,千万别哭,不然你夫君会不喜欢你的。    …………    终于,我坐上了那个位置。而她,也从娇娇弱弱的未出阁少女,成了风风韵韵的女子。    “臣妇拜见国君。”看着面容依旧的女子仿若变了一个人般,沉静着眉目,好似与自己素不相识一样,神情淡淡,“不知国君让臣妇来此所为何事?”    “你不知?”我语气涩顿,眸子里是连我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恳求。    “臣妇不知。”她跪在地上,裙摆铺洒开来,娴静美好的让人难以触及。    我不由握紧了手指,沉着眸子问她,“你……当真不知?”    “臣妇当真不知。”她低垂着眼睫,字字认真。    “好,好一个当真不知。”我不由轻笑,眼眶却是涩的发疼,“是了,如今你已另嫁他人为妻,再不是当初那个人了,朕又何必去念着当初那不堪一提、已被当事人忘了的往事?”    柳杨氏倏的红了眼眶,急忙低头,却未来得及掩饰那落得匆忙的泪珠。    “哭甚?”我慌乱的走到她面前,已经蹲下去了,却不敢用手去为她拭泪,着急了半晌,只得哄道,“我不说了,我再不敢说了,六娘你莫哭、莫哭可好?”    “如今,你贵为一国之君,我乃是你重臣之妻,又怎敢记得?”柳杨氏哽咽着,委委屈屈的道,“当初既已是缘尽,你今日又何必让我来此,几番折辱于我。”    “我怎舍得折辱于你?”一时我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细细用方巾擦去了她脸上的泪,却久久难以松手,凝望着她,“我当初已是负了你的情意,如今又怎会委屈了你?”    柳杨氏终究还是扑入了面前的怀中,轻泣起来,“你当初怎么不来啊……你怎么不来啊.……”    至此,覆水难收。    再后来,柳家被害,抄家问斩。    我是存着私心的,却因为这个私心,失去了她。    傻丫头……    对不起……    我还是把你……弄丢了……    —————分隔专用分界线—————    【陈青宁篇——错】    我是陈青宁。    姓陈,名青宁,无小字。我自幼便是倔犟的性格,也曾有过一个美好如梦般的家。    父母恩爱、长辈宠溺,本就是家中独子的我便被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坏孩子。    可这却在某一天,全都如梦一般,破碎的一干二净。    那天,我自家中偷跑了出去,只为了一串糖葫芦。可待我到了傍晚再从那小小的狗洞钻回家时,却看见了满地残尸。    陈家镖局八十三口人命,无一幸免。    府中各处都是艳红的一片,不知是血,还是被夕阳染的。唯独我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央,最终颤着身子,踩着满地的鲜血自那个狗洞又钻出了家。    待我夜深了再想回来时,却只看见了一片火光,仿佛把墨色的天空都照亮了,却冷的我直发抖。    …………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似乎已经过了午时许久了?跪在刑场上的陈青宁今年二十五,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幼时的事。这些早已经被时间模糊得如同浮光掠影一般的往事,此刻却清清楚楚的被记了起来,并一—在她眼前细细展现开,让她不由扯了扯唇角。她咽下口中尽是甜腥的血沫,昂首望天。    大理寺卿正值好年华,俊逸的眉目间一派冷清。他看着陈青宁,不经意的眯了眯眸子,音色如弦,“时辰已到,斩!”    他一声令下,陈青宁便被人拖到了刑台前。随着那根绳子被松开,锋利的大斧破风而下,温热的阳光在它闪着凛冽寒光的刀刃上反射出了刺眼的光芒,一闪而过。    “唰”!    一声轻响,被打磨过的刀刃几乎不见任何阻力,便斩断了陈青宁的身躯。    陈青宁目眦欲裂,虽是痛极,却紧咬着牙关未曾发出一点声响。猩红色的血在地上徐徐散开,染了一片暗色。    过了良久,她才能喘息。    因着失血过多,她现在已经是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斑驳了一片血色。    就在此刻,她却忽然扯了扯唇角,好似看见了什么。    那是幼时,邻家的男孩子把摔倒在地上的女孩子拉了起来,随即笑着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用那清脆软糯的哄道,“乖,不哭,女孩子哭了就不好看了。我去拿糖葫芦给你吃好不好,你不许哭哦!”    …………    眼前渐渐暗下,陈青宁无声轻叹,缓缓阖上了眸子。    陈青宁一生凄凉,今被颜相思所害以致腰斩,失血过多而死,年二十五,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