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吃饱喝足,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入夜山洞里有些冷,偃生便寻了些枝丫来烧了一堆火,让她今日先在山中将就一夜,明日再出山,说完便找了个角落躺下了。 因着下午睡了那么久,傅九也并没觉得困,实在是睡不着。 她不知道偃生到底睡没睡着,但还是知道别人睡着了把人家弄醒好像是件不大好的事,但一个人睡不着没人说话,实在太煎熬了! 于是,她往偃生睡的那处挪了挪,又挪了挪,然后假装不经意碰了偃生一下。 偃生一向睡的浅,她这么一碰,自然是醒了。 傅九见他醒过来转头看他,她立马佯装出十分惊讶的样子,捂嘴道,“呀,吵醒你了呀!我只是翻了个身,怎么就把你给吵醒了。” 偃生轻轻瞟了一眼她躺过的地方,心想她这一身翻得还真远。 偃生心里是这么想着,但也没戳穿她,只是起身坐了起来,伸手烤了烤火,转目过来望向傅九,轻笑道,“睡不着吗?” 火光映到他脸上,光晕里他的侧脸显得尤为好看。 傅九怔了怔,不似初见他那般,一不小心看他便看痴了,竟是有些仓皇地移开了目光,挠了挠脖子道,“是有那么一点儿?” 她说完,偃生也没接再接她话,山洞里一时便只剩下枝丫燃烧的轻响。 偃生与傅九相处时日虽不长,却似已经将她里里外外看了个透,深知她是个永远不嫌自己话多的人,这会儿将他吵醒却又这般安安静静的,着实奇怪。 于是偃生侧目往朝她瞟了瞟,不经意却对上她目光,他眉梢一抬正要开口,傅九却慌忙将目光移向别处,伸手摸了摸脖子。 虽她转过去只看得她半张脸,偃生还是能清楚的看到她咬唇一脸懊悔神情,也不知道她那颗脑袋里到底再想什么。 偃生低头笑了笑,双手撑颐温声开口,“今天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啊?”傅九猛地转过头来,一脸茫然的样子,又立马点了点头。 正在偃生觉得有些摸不清这小妮子心思的时候,傅九已经向他抛出了无数个连击。 “今天那些红眼睛的怪物到底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呀?” “真的是因为我的血呀?” “我是不是真中了妖毒呀?” “为什么你尝了尝我的血就变成那样了呀?” “你说你尝尝我的血,就知道我的血有没有那么大能耐,你倒是告诉我呀!” “还有你不是这里不安全,我们没有时间了吗?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在这里睡一晚呀?” “还有……” 傅九本还想再问他几个问题,但她却瞧见偃生抬手缓缓捂住了他的耳朵! 这她怎么能忍!她还没问完呢! “喂!是你叫我问的!”傅九叉腰怒道。 “咝……头有点痛,头有点痛。”偃生说着便要睡下去继续躺着。 傅九立马将脚放在了偃生头下,偃生却很自然的弯了个腰侧躺了下去。 “你!”傅九自然是知道他在装蒜,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竟然用这么拙劣的伎俩糊弄她,这简直是侮辱她的智商! 傅九发狠的咬了咬嘴,蹲下一把便脱下了偃生鞋子,一手捏住自己鼻子,一手便将靴子凑到了他鼻子上去。 偃生立马睁眼躲开靴子“噌”的一声就坐了起来,眸色不明的深深望了她一眼,而过点了点头,“行,我都跟你说。” “那些不是怪物,是山中无害的妖灵,他们会攻击你,定是你血的气息使它们失了理智,所以并不是你中了妖毒,而是妖中了你的毒,我只是个人更难以抗拒,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的血里到底有什么可以使它们变成这样,但从现在来看,我可以肯定的是,你不是妖,但也肯定不是个平常人。” 傅九听完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然后凑近他问,“那我到底是什么人?” “你……”偃生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你……” 他指着她说的手指在空中晃了半天,终于从嘴里说出句完整的话,“需要我送你去阎王殿问你娘吗?” “你!”傅九瞪了他一眼生气的将头偏向了一旁,将腿蜷了起来,用手抱住自己双膝,火光映在她脸上,有些说不出的苦涩。 偃生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这种滋味不是很好受。 但他什么也没说,双手枕头向后躺下,侧过身,便闭了眼。 傅九也没有再找他说话,就一个人在火堆前坐着,双眼空洞的看着火光,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直到火渐渐燃尽,她才枕着双膝沉沉睡去,身子偏偏倒倒的,而后便向一旁直直倒了下去。 然后她并未惊醒,因为有一双手将她稳稳接住,缓缓将她放了下去。 偃生就那么在深夜里看了她许久,眉眼间有些许深沉。 “师傅曾说,我命中有一大劫……” “所以……对不住了。” 说完,他撑膝起身,于浓浓夜色向外走去。 行至洞口他顿足停了下来,月光将他身影拉得很长,只是片刻,他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剩她一人,于洞中沉睡,嘴角带笑,似乎做了个美梦。 第二日,晨光从洞口照进来,落在傅九身上,有些刺眼。 傅九皱了皱眉,眯着眼有些艰难的将眼睛睁开。 因阳光刺眼得厉害,她坐起来揉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看得清。 她松开手,没瞧见偃生,将头转了一圈,还是没瞧见偃生。 她站起来,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还是没找着他。 傅九想,他应是在山里寻果子去了。 这么想着,傅九便回了山洞,怕偃生回来找不着他。 但她等啊等,等到太阳上了中空,又落了西山,还是没能等到他。 正午他还没回来的时候,她想,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有些担心,但又想着他本事那么大,应该没事,她还是在这里乖乖等着他的好。 但眼看着红日渐渐西垂,她开始有些慌乱,她想,他是不是觉得她是个怪物,不要她了…… 她越这么想,便越觉得是真的。 自她娘死后,她爹没有再管她,她爹的小妾要烧死她,连她的外祖母也弃她于不顾,都因为她是个怪物。 她娘曾对她说,纵使她与常人不同,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像她那般,接受她,包容她,疼爱她。 她以为,偃生便是那样一个人。 虽不会疼她爱她,至少能接受她。 但他终究,还是不要她了。 落日西颓,落霞一片。 她曾很喜欢怕爬上屋檐看落日时的云霞,看阳光予它千般万般绚烂,看云间落下万丈霞光,她曾觉得那是她生命所见,最美的场景。 那日,霞光纵横交错,于云间落下,映入她眸底,却似烛光落入深井,被掩于无穷墨色。 最后一抹夕阳终落于重山之后,暮色渐沉,不见山色. 而那重重氤氲山色,渐渐出现一个黑影,渐渐走近,渐渐走近。 直到他走至洞口,于浓浓暮色里,她终于看清他面容。 “你去哪里了?” 她眼底忽的泛出泪光,声音哑哑的。 偃生怔了一下,神色有些晦涩,而后向她缓缓走去。 他蹲下来,轻叹了一声,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他说,“我哪里都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