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返城的知青 黄昏十分,夏日的暑气散的差不多了,林间知了的鸣叫声不绝于耳。 蜿蜒的小路上一辆黑色的桑塔纳缓缓而来,滴滴两声喇叭响惊起人们的注意,在树下纳凉的农家人纷纷举起手里的扇子,遥远的算是打声招呼,桑塔纳这才行驶出人们的视线。 宁静的树荫下,瞬间叽叽喳喳起来。 “老刘家女婿回来了,可真气派。” “那是,他这辆小轿车,就是县里一把手也开不起。” “谁说不是呢?都说老刘头绝户头,生不出儿子,你看人家女婿比别人家生十个八个儿子的都有出息” 常年在外地打工的青年人疑惑的问:“这人谁啊?” 老大爷摇着蒲扇,不慌不忙的说:“他叫刘岑,当年上山下乡的知青,娶了老刘头的独女。” 青年更纳闷了,挠挠头,表示不解:“知青不都回城了么,他怎么还留在咱这乡旮旯子地方?” 另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插嘴道:“可不是么?当年知青走了一批又一批,都说老刘头这女婿早晚得抛下妻女回城里享福,当时老刘头整日里没个笑脸,唉声叹气的。最后刘岑留下来的消息传出来,村里哪个不说他傻,回城孬好当个职工也比在地里抛食的强,倒把老刘头喜的逢人便笑。” 老大爷横了一眼老太太,好似在恼怒老太太的插嘴,扇子往前一指,好似什么都一清二楚地道:“你那是没见到刘岑刚来咱乡里的模样,说是十五六的大小伙子,个头还没咱村里十一二的娃高,又黑又瘦,身上连件齐整衣服都没有,换洗的衣裳还是他们同来的知青借的。” 青年一脸的不相信,脑袋左右直晃:“不可能,那城里人还能过得比咱差?” “当年大伙也都这么想,后来了解了才知道,真应了那句老话了,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这时,四周的老中青们七嘴八舌嘟囔着,八成都在说对,对。这个说村里的谁谁在后娘眼皮子底下过得不好,那个说亲爹不管不问的,还有两成为后娘喊冤的,说哪哪的后娘就对前头的孩子视如己出。 闹哄哄的让青年人心情烦躁,故作大声的问:“大爷,刘岑到底是因为啥才弄成这样的。” 拔高的大嗓门瞬间寂静了整个场面。 蒲扇带来微微晚风,把老大爷的声音送进每个人的耳朵,老大爷满意的笑笑,开始讲古。 刘岑刚来清水乡的时候真就如老大爷说的那样,整个人瘦的跟个猴子似的,一袋百十斤的粮食都抗不起来。后来,听同一批的知青说了才知道。刘岑是个可怜的,虽然亲爹是当年最吃香的工人,可这孩子五六岁没了母亲。没过一年亲爹又娶了一位。刚开始时,刘岑也没有这么受罪。随着后妈接二连三的生下孩子,越看刘岑越不顺眼。七八岁的小孩在家里忙上忙下就算了,稍有怠慢,一顿骂一顿打是逃不了的,亲爹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美其名曰家和万事兴。 刘岑初中毕业,考上了高中。后母开始撒泼打滚,说什么都不让刘岑继续上学,说刘岑想逼死她,好欺负她生的弟弟妹妹,她干脆一根绳子吊死省的碍眼。刘岑没上成高中,在家里闲了两天,后母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恰好当年知青下乡进行的如火如荼,后母眼珠子一转,替刘岑报了名。刘岑知道的时候,车票都寄来了,根本没有回转的余地。 刘岑只有硬着头皮下乡,上车的时候包都没有,只有身上旧的不能再旧的一套工作服,这还是刘岑他爹淘汰下来不穿的,可想而知其破旧程度了。 这还只是刘岑不回城一半原因,另一半原因确是因为老刘头的女儿,刘珍珍,也就是刘岑的媳妇。 刘珍珍是老刘头的独生女儿,这里有个缘故。老刘头是老革命军,一辈子都是部队里扛枪的能手,耽误到年近三十才娶得刘珍珍她娘。没过多久,抗美援朝发生,老刘头毅然决然的加入到支持革命的队伍中去。好容易捡条命回来,到底战场上子弹不长眼,伤了身子,与子嗣有碍。谁知道回到家里,媳妇给生了个大胖闺女,原来刘珍珍她娘在老刘头没走的时候怀上了,虽说心里感叹没生儿子,却也聊胜于无,两口子把刘珍珍捧在手心,打算到时候给女儿招个上门女婿。 刘珍珍对刚来的刘岑很好,老刘头也没在意,只当女儿自己一个人孤单,想找一个玩伴。实在是当时刘岑的个头让老刘头生不出别的心思,女孩本来就比男孩长得快,刘岑比同龄人都比不得,和刘珍珍站一起竟齐齐矮两个头,就像大孩带小孩一样。 不知刘岑是在清水乡的滋润下,还是这两年的饭量营养跟上了,越长越稀罕,个头也窜的厉害,比乡里放的露天电影里的人都好看。 等老刘头回过神来,女儿早被刘岑迷的三魂失了七魄,非君不嫁。老刘头偷偷喂刘岑子弹的心都有了,自己含在嘴里的女儿,一句重话没说过,这要是狠心拆散了,自己铁定受不了女儿难受的样子。暗地里一琢磨,这小子本家那个样子,有和没有一样,以后肯定和岳家亲近。而且从平常也能看出来,刘岑是真心喜欢珍珍的,对她不是假意。再有,他还占了姓氏的便宜,两家都姓刘,生的孩子随爹随妈一样。嘿,老刘头越想越美,表面上张牙舞爪的要棒打鸳鸯,洋装阻止不了,也就顺水推舟了。 小两口成婚二年,刘珍珍怀孕生下女儿刘晴芷。老刘头喜的见牙不见眼,孙女来了,孙子还会远么?谁知这一等,老刘头整整等了十好几年。 刘晴芷三四岁的时候,回城的知青都走的差不多了,刘岑也没流露出要走的意思,老刘头终于放心下来,找关系给刘岑找了小学老师的工作。刘岑没去,非要自己闯一闯。先是捣鼓批发电子产品,诸如手表收音机电视之类的,竟真让刘岑赚了。每次拿回家里的钱都让老刘头心惊,半夜得起好几次,就怕有贼惦记。 刘岑的胆子越来越大,带着乡里的壮劳力去西山挖煤去了,做了第一批煤矿暴发户。刘岑赚了多少,乡里人不知道,但是跟去挖煤的壮劳力一个个成了万元户,这在他们这个年代可是令人瞩目的。当初没有跟去的人,肠子都悔青了。 别说乡里相亲的不知道刘岑的身价,就是他亲老丈人老刘头也不知道,有时候从女儿嘴里蹦出几个字,说房地产什么的。老刘头都已经麻木了,不说女婿的桑塔纳,也不说小两口一人一个的大哥大,就是家里这些平常的家具,看上去质朴平凡,自己一年的工资都买不了一件。如果哪一天,女婿说要搬去首都,老刘也会平淡的回一句,哦。 青年听的直咂舌,感叹道:“这得多少钱啊” 老大爷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讲了半晌口干舌燥的。眼见天□□黑,抓起地上的小板凳,背到身后,悠悠的走了。没一会儿,人群散了。 乡亲们议论自己的事,镏岑不知道,只专注的开车,生怕颠簸的道路扰了小少爷的好眠。这小魔星一哭可是震天动地的,半点不像他姐姐。 清水乡村民为了节省电费,大都睡得早。北头一家确是灯火通明,门口一个人影来回的走动,显然心情很是激动。 旁边还站着一位少女,大概十七八岁,身材窈窕,尤其一双亮眸让人见之难忘。此时少女被人影晃的眼晕,心情烦闷:“爷爷,你能不能停一停?刚爸爸打电话说,一会儿就到。” 刘老头哪听的进去,满脑子都是等了十几年的孙子,这时看到一辆冉冉而来的桑塔纳,拔腿冲了上去。 乡下院子大,镏岑把车开进院子。刚停稳,老刘头急吼吼的打开后车门,珍珍她娘抱着襁褓小心翼翼的,提醒老刘头:“孙子睡了,可别吵醒了,闹腾着呢。” 老刘头在旁边亦步亦趋的跟着进屋,襁褓裹得严严实实,也阻挡不住他的热情。 刘晴芷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嘴上都能挂油瓶了。车里出来的微胖妇人噗嗤一声笑了:“果然知女莫若父,小醋瓶子,去后备箱看看,你爸这次可下血本了。” 刘晴芷这才开心,叫喊了声爸,打开后备箱,啊的叫出声来,显然很是喜欢。 “你呀,就知道宠孩子。”刘珍珍假嗔道。 镏岑不说话,只含笑的看着刘晴芷。谁又能知道,这个善良漂亮的女生会遭遇那样无妄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