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向皇帝请罪:“陛下恕罪。小女才从南疆来到京城,臣教导无方,她不大懂规矩。”
温摩这才想起傅嬷嬷一直教她不能抬着眼睛看人,对方地位越是尊贵,越不能看,如今面对世上最最尊贵之人,她这么直视显然有些无礼,搁别人身上很可能便要得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但这会儿,皇帝显然不单是“皇帝”,他还是个受外甥与甥妇见礼的舅舅,他微微一笑,不以为忤,“阿摩这双眼睛,和津津倒有些相识。”
和平常那些幽深不可测知的眼神不同,这对新人的眼神俱是明净澄澈,一眼望得到底,坦坦荡荡,一往无前。
温摩微微意外,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点,正好姜知津也歪过头来看她,她忽然发现了她喜欢姜知津的原因。
姜知津的眼神毫不闪烁,明明白白,干干净净。
姜知津也是恍然才明白过来,为何每次看温摩,都觉得她好像在发光。
她那双眼睛,真的是明亮到发光的程度。
只是,他的坦荡天真都是假的,那,温摩的呢?
她是真的如此,还是姜知泽灵光一闪,抓准了他的喜好,特意让她装出这付样子?
皇帝给了不少赏赐,命太监带新人对后宫见诸后妃。
长公主嘱咐温摩:“看着些津津,别让他乱跑。”
温摩点头。照顾熊孩子她甚有经验,当年的达禾乃是族中第一熊,还不是给她治得服服帖帖?
皇帝有勤恭节俭的美名,后宫人不多,后妃们大多在三十岁以上,年轻的只有三五个而已,显然不是那等动不动就选秀充实后宫的昏君。
后妃们一共给皇帝生了七子三女,其中三皇子风旭同姜知津交情最好,早早便在御花园等着,陪两人去一一拜见,然后复到皇帝跟前,同皇帝一道用膳。
宫中不乏山珍海味,温摩端起饭碗,忽然想起从前在在南疆的时候,她和达禾畅想过皇宫长什么样。
达禾说,皇宫的地一定用金子铺的,瓦则是用银子打的,皇帝吃的不是饭,而是一粒粒的珍珠。
碗里的饭洁白润泽,确实有几分像珍珠。
“姐姐,你在想什么?”姜知津留意到温摩嘴角有一丝浅浅的笑意,这丝笑意让飞扬锋利的温摩看上去有几分温柔,于是悄声问。
温摩摇摇头,低声答:“没什么。”
姜知津:“哼,明明有,你们大人就爱骗人。”
温摩给他那梗着脖子的模样逗乐了:“嗯,我想起我弟弟了。”
姜知津歪了歪头:“那个……达禾?”
温摩讶然:“津津你真聪明。”
姜知津心道:我扮傻子这么久,只有你说我聪明。也不知是我傻还是你傻。
看这小两口吃个饭也能嘀嘀咕咕的,尤为难得的是温摩毫无大人对孩子、常人对傻子那种敷衍轻视之气,皇帝和长公主不由交换了含着笑意的眼神,皇帝吩咐道:“温岚,你也入席吧。”
温岚口称“不敢”。
皇帝笑道:“今日你是朕的亲家公,哪有让亲家公站着的理儿?”
姜知津的婚事看来是了了诸人的一桩心愿,殿内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皇帝甚至还亲自找温岚喝了几杯酒。
温摩向来是无酒不欢,宫中御酒非同小可,隔这么远她都闻得到酒香,心中蠢蠢欲动,可惜她的席上只有一壶漉梨浆,除了甜没旁的滋味。
姜知津忽然道:“舅舅,我也要喝!”
皇帝大笑:“津津长大了,也要喝酒了,来,给津津斟一杯。”
太监奉命提着酒壶来斟,姜知津一把抢过:“我自己来!”他不单斟上自己的杯子,还斟上温摩的,“姐姐也喝。”
长公主道:“津津乖,你阿摩姐姐不喝酒。”
温摩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酒杯,灵魂嘶吼:不,我喝!
“我就要姐姐喝!”姜知津把酒壶往温摩手里一塞,“姐姐必须喝,要全部喝完!要是喝不完,我就不跟姐姐玩了!”
啊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孩?!
温摩简直想抱住他亲一口。
长公主还想再劝劝姜知津,姜知津不高兴了,眉头一皱,嘴巴一扁,筷子一摔:“我不吃了!”
这一招对长公主永久有效,长公主立刻改了话风:“那、那阿摩你就委屈委屈,喝一点……”又悄悄道,“喝不完也不要紧,别给他瞧见就是。”
温摩点点头,努力做出一脸地无奈,勉勉强强地端起酒杯,斯斯文文地学着嬷嬷教她的样子,拿袖子挡住脸,喝了一口。
好酒!
她一口气喝干。
旁边姜知津已经转怒为喜,笑吟吟提着酒壶给她斟了一杯。
温摩又喝了。
袖子挡住了脸,旁人只见姜知津一杯又一杯地给她倒,而她不得不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喝完了一整壶才停下。
可怜呐。
目睹了这一幕的人都心生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