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版权归原作者梵说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美子的食指笔在她唇上,“别说话,跟我走。” 就这样,她跟着美子,上了一辆停在不远处的汽车。 小鸾心里七上八下,这个美子果然不是普通的舞女。难道是有组织的?革命党?一路上她不敢多言,暗自揣测着。 车子停靠在黄浦江面一处偏远废弃的码头。江上有一叶孤零扁舟,美子拉她上了船。不起眼的乌篷船上坐了一个男人,正襟危坐于茶桌前,正是山风。 “小鸾,”美子开口,直言道,“他是中统上海区的区长,山风。” 苏小鸾仔细端详起面前这个男人,左边脖颈有一道很明显长长的疤。啊,他是掉一分钱硬币的那个人,是麻黑小巷与张奇见面的人,“山风”,她喃喃自语,还是月白牡丹手帕说的山风。她一下子把所有这一切联系了起来,扭头对上美子坚定的眼。 “我知道你对我的身份有疑问,没错,我是中统的人。”美子和她坦白,“我接近日本人,是为了获取情报。” “那你带我来这里…”小鸾突然有不好的预料。 山风没有讲话,他倒了两杯茶,推送到她们面前。 美子小润一口,“我希望你加入我们。” “什么?”小鸾拿起茶杯的手抖动着,茶水不断洒溅在她的手上,烫红着皮肤。 “潜伏到荣仓大佐身边,长期。”美子最终还是开了口,讲出这无比艰难的一句。 “不…不…你们开什么玩笑,我不行的。”小鸾的嘴角抽动着,眼神恍惚起来,浑身不自在。 山风见她没有立刻答应,“恐怕只能这么做了,你的事迹上了报纸头条,你的名字已被列入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也就是军统,锄奸队的名单了。” “什么意思?”小鸾不明白,她迫切地想知道,她还有没有第二个选择。 “你的住处已经暴露了,你无地可去,只有死路一条。”山风解释,“你只能去寻求荣仓大佐的庇护,可是,你不会是真的想做一名彻头彻尾,真实的汉奸吧。” “不…不…”她脱口而出,三姨娘死在日本人手上,她恨日本人。 “那,你只有这一个选择。假意归顺,潜伏下来,获取情报,协助抗日。”山风給她指明了方向。 “这…”小鸾此刻头脑有些混乱,怎么一下子,自己就走投无路了,扶额言,“你让我考虑考虑。” “考虑久了,你就死了,你汉奸的名号将要永远被定在报纸上。”山风的这句话让小鸾肝胆一颤,她没有选择,没有选择… 美子的手摸上她秀丽的长发,柔言细语宽慰着,“我知是你不愿,可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这是唯一的办法。”美子搂住她的头,放在她的肩,“闭上眼,时间不会很长,再睁开,就是一片光明了。” 小鸾靠在她的怀里,想的却是陆先生。以后,她还怎么面对她的达令。 她让美子送她去了林家的侧门,美子抱住了她,“我会帮你的,不要怕。” 她去了月白亲娘那个破败的院落,对着那口井,席地而坐。摘下秋日的胡草,在手中随意编织着,花环,兔子,戒指,不可名状的东西…许久,她抬头对上金秋时节的夕阳,天要黑了,她得离开了。 月白的亲娘牡丹可以为了革命纵身而死,死都不可怕,还怕活着吗?小鸾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她不怕。 她从皮箱中取出手.枪,连同胸口的,共两把,以及上百封陆先生写給她的信,用布包好。它们被塞入残墙断壁的一个破洞,被碎石杂草掩盖着。 然后她换了一身淡黄色的洋装裙,戴上陆先生送給她的学生发卡,套上丝袜,提起行李箱,勇敢地朝虹口北四川路走去。 海宁路口,一队日本宪兵正在押解好些妇女上车,一片哭天抢地。“这是怎么回事?”她刚想上前凑热闹,却被一个大妈拉住,好心提醒,“小姑娘,千万别过去。日本鬼子到处抓漂亮的年轻姑娘,会被关起来送去日本妓院的。” “啊…?为什么?”小鸾不解,探头往那边的车看去。 “小姑娘,你真是不谙世事,送去做军妓的。”大妈见她一脸茫然,解释得更清楚了。 “不是,不是,别听这个大妈瞎说,良家妇女不敢随便抓的,抓走的本来就是做妓的。”一旁又有一个大妈发表了评论。 “不会吧…”小鸾的话还没说出口,日本人的卡车从她面前缓缓驶过,她好像看到了二姨娘香玉的影子,那个影子似乎也认出了她,对着她狂喊,“救我,救我…” 小鸾心里咯噔一下,她如今自身难保,怎么救人,不免苦笑一声,朝宪兵部的大门走去,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 天色渐黑,她走得甚是疲乏,经过一处戏院,有个小男孩脖子上挂着匣子在卖香烟,竟破天荒买了盒。 她走到宪兵队门口,无精打采地把皮箱横甩在地上,坐了上去。然后从口袋掏出刚买的烟,敲出一支,又拿出打火机。 “啪”的一声,望着蓝黄色的火苗随着晚风飘摆着,就像荷塘中的浮萍,没有根。她学着久美子的神态,把美丽牌烟点燃,这是她第一次抽烟,呛得她一直咳嗽,刺激得眼角飙出了泪。 街上来去匆匆往的行人,压在马路上的车子,有黑色的小汽车,还有摩擦着铁轨不断发出滋啦滋啦声的电车。卖着苦力的黄包车夫几次停在她的脚边,“小姐,累了就上车吧。”她手指夹着烟蒂,摆摆头,望着车夫失望而去的佝偻背影嗟叹一声。 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她还想抽第二根。 她抬起头,寻找起北极星的位置。夜晚的星空,有时也会阴云密布。 “陆先生,达令,我若抬脚走进这个大门,你是不是会怪我,然后不要我。” 小鸾不怕死,也不怕活,她怕的是陆先生不要她。 她站起身,提起行李箱。她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死,被军统的锄奸队杀死。 选择死,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的达令不会抛弃她。她不允许自己的身体被日本人玷污,不能,绝对不能。 陆尚今晚赶回了上海,他秘密碰头了军统上海站的站长,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刺杀苏小鸾]。 他懵了,他还来不及去霞飞路1280号与他魂牵梦绕了几月的女人相聚温存,怎的,任务竟是…“为什么?”他大声吼道,离去的几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桌边的《华报》大大的版面,印着她动人的脸庞,翘挺的鼻梁和樱桃小口,几个大字[中日亲善大使]让他大脑缺氧,视线模糊。 他像一匹发疯的马,冲出门口,满大街的寻找她,她有危险,他得保护她。 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他的小鸾怎么可能会和日本人有关系,她一定很怕很怕。 北四川路,日军宪兵部门口,他看到了她。他冲她打着手势,却被来往的车辆遮挡,她抬眼望了马路对面,并没见到他。 他打算过去接她,要把她捧在心上,含在口里。 转眼间,他还没迈出前行的右脚,就看到宪兵本部出来一名日军高官,跟着好几名宪兵。 易鸣拉住选择离开的小鸾,平静道,“跟我进去吧。” 小鸾遽然甩开他的手,“我就是去死,也不会来找你。” 他以为她在跟他怄气,柔言劝着,“我不想你死。” 她冷眼咧他,“那报纸,是不是你的杰作!我恨你!”她突然发起狠来,举起攥紧的拳头就朝他的胸口砸去,“我死了就是你害的。” 他向周遭望去,到处是黑暗的藏身处。为了避免暴露,徒增危险,果断命令周围的宪兵,“把她拖到三楼优待室。” 就差那么一分钟,甚至是过马路的三十秒,他就可以把她带走。陆尚将拳头锤到了街角的青砖上。 紧接着,不免怀疑起来。她若真的清白,为何会出现在宪兵队门口?若她真的不是亲日大使,她与日本军官拉拉扯扯暧昧的举动,又是怎么回事。 又一拳头砸下去,暮色下,青砖上粘上一片黑红色的温暖液体,向下分成了几股流动着,有的钻到了墙缝,有的滴向了石灰地面。 犯人优待室,她来过一次。门咣当闭合在了易鸣的身后,只有他们二人。 “你卑鄙,你在报上污蔑我。”小鸾吼着,他却把她偪仄在墙角。 她动弹不得,陆先生教她的防身术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只能无力得举着小拳头不断锤着他的胸口,可她力气太小了,力道被厚实的军服分散,砸到他的身上,竟如挠痒痒般,平白添加了挑逗和撒娇的气息。 他的手穿过她的腰间,逐渐向上摸索,在后背突然一个发力,她的头被按到他的左胸口,冰冷的言语隐忍着,“你听,它跳得有多快。” 咚咚的心跳声,她听过陆先生的,那是温暖的怀抱,是用情至深的激情和表达。 可他的,同样快且强健有力,怀抱却是冰凉的,刺骨的。 他对她的爱,是一种孤独,冰炭般的欲望。 如果不跳这么快,仿佛他瞬间就要被冻僵。 他扳开她的头,从胸口掏出那枚被他清洗过,改小一圈的加贺顶针。 拿起她反抗不断往外用力拔出的左手,强迫着,将戒指套进了她的无名指。 “不要摘下来。”语调近乎一种乞求,可怜,却是霸道的命令。 “不…”小鸾努力向外拔着戒指,可被他改小的加贺顶针套进她的无名指,像是生了根,怎么都拔不掉。 又是咣当一声,他出去了。空留她一人,苦苦思念着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