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版权归作者梵说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李墨云能坐上七十六号的头把交椅,自然是有点本事。他脑子闪现一个词“窝里斗”,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又是一阵敲门声,李墨云放下手中的montblanc钢笔,利落一句,“门口等。” 他知道来人是谁,早在封锁结束前,他便打了内线电话,叫张奇留下。 李墨云起身整理了着装,走了出去,给门口的警卫使了眼色,一行三人顺着楼梯向上走去 。 李墨云看过张奇的档案,在抓捕山风的过程中,他是有功劳的。 让他们见面,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么晚,把您请来做客,真是不礼貌。来,抽支烟,提提神。”李墨云递上一支日本公司产的协和牌香烟。 山风接过烟,一旁的警卫相当有眼力,给山风点了烟,又给李主任点烟。 “咱们从前是好同事,未来说不准也是。”他坐在了山风的对面,“我前妻在重庆可还好?我甚是喜欢西南边陲的火锅,上海本地菜没有那么过瘾。” 如李墨云所料,山风并不开口。 “不要这么紧张,张奇,来一起坐。”他直呼张奇的名字,却是暗中观察两人的反应。 山风不过瞟了张奇一眼,依旧那副无所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说的态度。 一张审讯桌,坐了三个人,不常见,气氛确实诡异。 “咱们缓和一下气氛。”李墨云从口袋中掏出一盒西洋扑克牌。他狠吸了一口两根手指夹着的烟,“麻将是女人消遣的玩意,咱们来玩扑克。” 张奇年轻,心下紧张起来,思忖着李主任意欲何为。 山风依旧镇定,倒是讲了来这里的第一句话,斩钉截铁的语气,“不管你耍什么花样,我是不会变节的。” 李墨云抠了抠鼻侧,哈哈笑起来,“无妨,我也不会逼您,您可是中统局有名的四大金刚之一。” 他把牌交给站立一旁的警卫,“发牌,我们就玩最简单的最流行的,争上游。”然后又抽起烟来,不时地往桌上的烟灰缸里敲灰。 “别紧张,都是朋友。”李墨云捏了捏张奇的肩膀。 张奇吞了口口水,感觉李主任比往日可怖了许多。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说他是个胆小的情种,而是颇有心计。 一副牌五十四张,三人游戏,每人十八张。玩法很简单,谁先出完谁胜。 “你先出。”李主任的眉挑向张奇。 “啊,”张奇有些惶恐,保守地出了一张方片三。 “过。”李主任摆摆手,让山风诧异,“李处长,您这是故意让我。” “真不是。”李墨云一本正经道,“不信咱们打赌,您若赢了,随您离开。” 山风正好顺手出掉了黑桃四。 “五。”张奇也顺着出。 “过。”李墨云又不出牌,叫山风和张奇摸不着头脑。 几轮下来,山风和张奇手中各只剩下几张牌,牌桌上也散落着几张大牌。 李墨云嘴角抽动一笑,甩出大小王。紧跟着一个完美的串子,手中还剩一张。 他毫不介意地翻开给他们二人看,是最小的一张牌,红桃三。 可惜,张奇和山风,二人弹尽粮绝,无牌可出。只能眼睁睁看他把红桃三仍入牌堆。 “没了。”李墨云拍拍手,在烟灰缸中压灭烟尾时明时暗的红光。 跟张奇打趣,“打牌最重要的是手中的资源,你能弃暗投明,是个好同志。” 山风明白这句话,是讲给他的,淡定地反讽一句,“张奇,李主任曾是中统第三处的处长,你要跟着他好好学习如何变节。” 李墨云听过许多拐弯骂他汉奸的话,并不介意山风这两句戏言,嬉笑着说,“你们输了就是输了。” 山风被捕的消息,没几天,就传遍了中统局和军统局。 月白和碧微机很是着急,却是不敢擅作主张。重庆方面也在盘算,如何施法营救。 这日中午,艳阳高照,曼君从高洋房出来透气,看到几只大狼狗瞪着凶神恶煞的眼睛,吐着舌头蹲坐在楼门口,把她吓了一跳。张口便嚷起来,“是要吓死人吗?” 张奇正巧路过,见她胆小不敢出门,“没事,有链子拴着的。” 曼君探出头,看到有警犬训练班的人看守。 这才心安下来,踩着高跟鞋走到二道门边,靠在木框点起一只脚,绕在另一腿上,点了根香烟,盯着烟盒嗤笑一声,“[快乐]牌,哼,吸烟就快乐了?” 张奇一脚深一脚浅,跟上了她,喘着气。见她燃起香烟,抬手就想从她指间抽走,无奈手在空气中停顿了几秒又放了下来,轻劝一句,“女孩子还是少抽烟。” “你管我?”曼君斜眼看了他,故意狠吸一口,红唇优雅地对着他的脸,吐出一个白云圈,然后一支胳膊就随意搭在了他的肩上,玩笑的语气,“你还喜欢我?” 张奇身体当时就僵住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虽然拄着拐杖,但年轻俊朗程度比李主任强了不只几个档次。 他手心出了不少汗,好半天才答,“我配不上你。” “是…是…你的确不配我,李主任才配。”曼君打量着他的瘸腿。 “你要好好活着,不要任性了。从前,是我错了。”张奇额头渗出的汗珠嘀嗒在皮鞋的表面。 曼君仰起脖子,对上正午的日头,一时失神,被烟烫了一下中指,下意识甩过头,张奇渐行渐远的背影都快看不见了,但那一下一下的拐杖声,还回荡在她耳边。 一辆汽车停在佛台旅馆门口,走出来的是头戴灰色布帽,身着干净布袍的山风,面色红润,丝毫没有受拷打虐待的痕迹。 旅馆掌柜的见他来,脸拉得老长,说,“这位客人您都欠了七八日的房钱了。”山风在大庭广众下,怕被人认出来,压低了帽子,说今日一定全部缴清。 他回到房间,各种物品看起来整齐有序,却是被翻动过,他能看出来。他猛的一拍脑门,低语一句,“坏了。”这李墨云好手段,毫发无伤放他出来,是为了让中统军统的人怀疑他已变节,让他无地可去,只能归顺日本人。 山风谨慎地到处张望,关紧窗户,拉上窗帘,锁好门。匆忙从抽屉里翻出纸笔,开始写信。他定是不能归顺日本人,但也回不去重庆那边了。恐怕锄奸队的下一目标就是自己。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他得快马加鞭,赶在被杀前,写好遗书。 他将信揣在口袋,在租界的城市巷道中穿梭,军统锄奸队灵活地跟在他身面,又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寻找机会,伺机下手。 花前巷39号,山风见没人跟上来,将信件迅速藏入墙洞,用砖头杂草掩盖。提起袍子,抓紧时间又跑过几条巷子,在一个转角,有人拿抢顶住了他的额头。 “叛徒!耻辱!” 砰的一声枪响,回音在羊肠九曲的巷陌间不断被重复放大。 山风倒了下去,仅额头上一个血红的孔洞,被突如袭来的狂风暴雨浇打着。 他的灰色布帽离开了他的头,被乱风刮到一边,再被泥点子溅染。 他的灰色布袍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被天水浇透。 眼睛微闭,至少,他留了一封遗书。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没有见到光明的到来,但是他的儿子月白能,他坚信着。 他不能算作一个坚定的革命工作者,因为他曾在中统为了权利,为了各种利益,放弃过原则。比如被李处长出卖了的蓝衣社,他本来可以…再比如…他为了把小鸾安插进去,竟让曼君借慈善大会添了一把火… 为了抗日事业,他也不惜张奇将他的行踪暴露…终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七十六号,侦听处,汪科长拿着一打票,嬉笑着,“百乐门的舞票,有空大家去玩,工作之余也要劳逸结合。” “谢谢汪科长。”众人开始叽喳起来。 “还有这个福利,舞票也是发的。” “舞厅都是跳什么舞?一次没去过。” “就是那种美国舶来的,男女搂在一起,扭来扭去的。” “真不害臊,讲这种话。” “懂什么,这叫时尚,现在最流行的是狐步舞,勃罗斯和华尔兹。” 汪科长环顾一圈,给每位同事发了两张。 发到小鸾这里,“好好学。”给她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汪兰知道,她是荣仓大佐派来监视他们的日本间谍。 这南京新政府是虽是日本人扶植的,但新政府的员工大多是中国人,做着汉奸的工作,却也是反感日本人指手画脚的。 “百乐门舞票。”一时间,小鸾想起了美子,上次一起喝豆浆,美子叫她去学华尔兹。 这个礼拜天,她在百老汇大厦的公寓中翻箱倒柜,居然找出一件从前香玉姐送她的短款旗袍,金色的雏菊花样被闪亮的金银片装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我从前唱申曲穿过的。”小鸾记得她边说,边摆起丁字步,勾起兰手指唱出“一不许游码头,二不许黑夜之中少走走…” 小鸾触物生情,不禁眼角微湿,想着定是要把香玉姐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