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事情突然转了个弯,变成了陈东海夫妻吵相骂打相打,万春街的居民们始料未及。至于陈东海是不是真的还惦记着顾南红谁知道呢不过给大家茶余饭后又增添了一句笑话而已这万春街前前后后,惦记顾南红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都几十年前的事了,谁还咬着这不放,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心眼太小。
陈东海下原本是有轻重的不打不行,老婆这篓子捅得太大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关键是太缺德了,好歹陈顾两家是姻亲谁能这么缺心眼地坑自家亲戚?何况顾东是什么人他要是记了仇,哪天回家路上莫名其妙断断脚都是轻的。偏偏钱桂华就是这么个缺德又缺心眼的女人,被嫉恨和羞恼冲昏了头,吃了陈东海几下桑活揍豁出去连撕带咬指甲挠,工厂里听来的那些下路的脏话哗啦啦往外倒没几下陈东海就处在了劣势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狼狈不堪。斯淇跟着陈阿爷陈阿娘也赶到了,小的哭,老的骂都不顶用。
顾阿婆颠着小脚举着扫把跑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朝着钱桂华脸上就扫了上去,“没见过嘴这么贱心这么黑的女人,陈老娶了你真是瞎了眼,当年我家西美怀着斯南,你就对着斯江瞎说什么爸妈不要你了,害得她四岁就一个人跑去火车站找爹妈,现在又来害我孙子,你自己也有儿子女儿,那种话也说得出口,天雷怎么不劈了你!雷不劈你我老太婆来劈!”
钱桂华挨了两扫把,又被陈东海捉住了臂呵斥,气血上头,梗着脖子喊:“我说什么了?我夸你家顾东气量大不行啊?可怜你孙子命不好不行啊?我哪说错了?又不是我了他妈才生下他的,又没说犯的儿子将来也会是犯啊!”
“够了没!册那还敢造谣?寻西啊侬!找死啊你”陈东海这一巴掌打下去,都麻了,他铁青着脸,眼角看着顾东拨开了陈东来就要走过来,反又是一巴掌。
斯淇揪紧了阿娘的衣角,低泣着争辩:“姆妈没造谣,我亲耳听见景生哥自己这么对斯江说的,姆妈没说错话呀”她声音太小,没人留意。
钱桂华捧着脸呆了片刻:“我的耳朵?我这个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了”她侧耳去听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左耳里有尖锐的啸叫声,又闷又胀。
陈东海揪住她胳膊往回走:“别装死了,过来跟东哥道歉,鞠躬磕头都行,东哥要是不点头,你马上跟我去领离婚证。”
“陈东海你个死人,你把我打聋了,你敢把我打聋了?”钱桂华像条濒死缺水的鱼在他里弹跳起来,拼命喊起居委会几位干部的名字来:“救命,我要找警察,刘主任,快帮我叫警察,我真的被打聋了陈东海你个王八蛋,离婚就离婚,我还要去告你,你该去坐牢,还有你顾南红,你也打我了,我也要告你,你跑不了,你们都得去坐牢!”
刘阿姨几位干部一看小事变大事,大事出了事,赶紧围了上去。
看着状若疯虎的钱桂华,南红把东推去自家姆妈身边,甩了甩腕作势又要上前:“行啊,反正你要告,那我多打几下才不亏,东海你让开,我们女人间的事你别掺和了,钱桂华,我今天就打你了怎么样,我早就想打你了,让你不要脸,拐弯抹角托我男人给你从国外带东西,还指定要跟我买一样的,呸,你也配!”
陈东海见钱桂华捂着耳朵不像作假,赶紧架住南红的:“阿姐慢点,我刚刚重了点,等歇先看看她耳朵有没有事。”
阿爷扶着陈阿娘,急喘了几口气就往后倒。陈东来和陈东方兄弟两个赶紧扶住老头子,让西美去打电话叫救护车,现场乱成一片。西美魂不守舍地往公用电话亭奔,打了好几个激灵,她想了又想,刚才斯淇声音虽小但她听得明明白白,钱桂华不是造谣瞎说的?大哥和北武还有姆妈从来没提起过这事,景生的亲生父亲竟然是犯?他姆妈到底是怎么死的?景生那个孩子西美想起景生的各种好,又想起家里人对他姆妈讳莫如深的样子,不由得心乱如麻。
陈东海会动打老婆,万春街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之前两枝口红惹出来的闹剧时不时还会被当做笑谈,但大年初二他当着百来号街坊邻里和居委干部们的面,把老婆打成左耳失聪,委实让人弹眼落睛,跟着陈阿爷被气得发了心脏病,救护车呜啦呜啦把人送去医院,居委会保护受伤妇女,警车呜啦呜啦把陈东海送进派出所,这个猪年春节就这么闹翻了天。
钱桂华在派出所里哭得撕心裂肺,喊着要验伤,要警察为她做主收拾陈东海这个吃里扒外没良心的狗东西。
“想好了伐?”女警凉丝丝地问:“验了伤,就不是民事纠纷了。”
“那会是什么?”钱桂华捂着脸吃了一惊,把怀里嘤嘤哭的斯淇推开了点。
“耳朵被打聋,至少是轻微伤,也可能是轻伤二级。”女警翻了翻过往案卷,撩起眼皮瞥了钱桂华一眼:“先拘留十天,差不多能判个年。不过今年上面有新件,这种当众殴打妇女都算流氓罪,要是情况恶劣导致民愤激烈的,可以判个十年八年。”
钱桂华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那可不行!”这么一站,刚才什么都听不见的左耳里突然传来一阵耳鸣,又闷又胀,她赶紧坐下,紧紧捂住左耳,一脸痛苦。
女警见多了这种家庭纠纷,把案卷一合:“那你想怎么弄?接受居委调解伐?”
钱桂华骑虎难下,勉强点了点头又问:“那前面还有人打了我四巴掌,能让她坐牢吗?那个女人发神经,打得我疼死了。”
女警看她的眼神就有点奇怪:“你耳朵是她打聋的?”
“这不好说,应该有关系吧,肯定有关系。”
“要有证人证据验伤报告,你可以告。”女警站了起来:“不过你老公承认是他打聋了你左耳,诬告也是要坐牢的,你想想清楚。”
钱桂华又哭了起来,这都什么事啊,她只是想让警察给陈东海点颜色看看,没想要他坐牢,他要坐了牢她怎么办,儿子女儿怎么办,该坐牢的应该是顾南红才对,他这个十点主动认什么罪,明明顾南红那四巴掌打得她耳朵嗡嗡响了半天,要说他心里没有顾南红,她死都不信,聋了一只耳朵的人是她啊,越想越气越想越冤越想越窝塞。陈斯淇搂住姆妈的腰哭得不行:“姆妈,不要让爸爸坐牢,求求你,我们回家吧。”母女俩哭成一团,一派人间惨剧。
顾家也乱了套。
顾阿婆回到家后就把钱桂华往死里骂,南红劝东别放在心上,长舌妇耳朵被自己老公打聋了也是报应,没必要脏了自己的,现时不同往日,打伤了人要坐牢,为了这种垃圾不值得。善让忧心的是人言可畏,景生会受伤。顾西美呆呆坐了半天,突然问道:“你们都知道这个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