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承袭掌门之位时候尚且年轻,在我之前因为眼光颇高统共只收了四位弟子。听令慧师兄说,我入门时尚在襁褓之中,可以算是由掌门师父同四位师兄一并抚养长大,回想起来,自我记事起,仿佛师父待我尤为不同,后来无意间同令诺师兄谈及此事,他用少有的凝重表情望着我:“这么多年,你竟是才发觉么?”
确是如此。记忆里便是最基本的套招,师父都会格外耐心的教我,如此往复。但他对待其他同门却很是不同,曾经有一次教授一个套路招式,令诺师兄打了个喷嚏未曾看清,师父很是严肃的训诫了他,要他好好参悟何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可近两年来,约莫是掌门的事务繁多,我同掌门师父相见的次数越来越少,便是有时遇见了指点招式的时候,亦能觉察出他原本不错的心情在见了我后,眼神逐渐突然暗淡,再没有从前的那种热情和耐心。但亦许是我弄错了罢,掌门师父的心斋修习的着实上乘,我不便相问。
不过近日有桩事委实有些古怪,师父同我讲,令诺师兄的大弟子静启近来想要习得易容之术,命我指点一二。令诺师兄的这位弟子,我偶在东门同他打过照面,说起来并不相熟,虽说这些年来师父独独叮嘱我好生学习易容术,唤我教习一两个弟子也无甚特别,但是此事并非由令诺师兄提出,而是师父专程同我讲这桩事,着实有些不寻常。我依着同师兄的约定,扮成掌门的模样同静启见面,指点他研读《易容入门》,并应允他可随时同我讨教一二。
年考之后,静启当真研读起了《易容入门》,他天资聪慧,虽然算不得用心,倒也学得很快。初初我有些不习惯同他一处,因他每每带着疑问来讨教,不过半刻就扯东扯西,天马行空的谈天论地,与我说些与课业毫不相干的事情。直到有一日我随口说了自己从未离开过暮云墟,他吃惊的张大了嘴,自那之后每次来我这里,总会同我说一些他儿时见过的怪人,发生的趣事,我不打断他,静静听他说完。
他同我讲暮云墟地处王城之外的郊野,王宫外逢年过节都有集市,分外热闹,他说的糖葫芦,面人,尚品轩的点心,宝茗的茶,我从未听过,但我半点也不羡慕,书里说,红尘嚣嚣,得不到的都是好的。
十多年来,身为掌门的弟子,在暮云墟我能够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即便是师父闭关的后山,他亦特地准许我可以随时去讨教道法课业,唯有一处,便是师父的寝室,从前师兄弟们在师父闭关期间,偶尔轮流打扫的时候,我亦不在这个排序里,但是师兄们都以为,这不过是师父顾念男女之别的守礼之举,就连我自己亦这样认为。
今日外面日头甚毒,午膳之后,我泡了一壶茶,歪在榻上翻着《太平经》,自完成辟谷以来,身心舒畅,便是这夏日炎炎,心一旦静下来,倒觉得似有清风徐来,凉爽的很,惬意的很。
令诺师兄领着静启急急冲进来,火急火燎的模样我瞧着只觉得有何要紧的事。我立时起身,将手中的书本合上,但见他半个字未说,已将我晾凉的茶水喝掉了半盏。
他终于坐下,顺了顺气,说道,“近来着实有些无聊,不若我们找个事儿做。”
我将《太平经》递到他手边,“可以再复习一下课业。”
静启站在他身后,捋了捋衣袖,对我的话恍若未闻,“这几日同师叔说了几句闲话,昨日夜里想起儿时玩纸鸢着实开心。”
令诺师兄赞许的点点头,“放纸鸢委实是个不错的想法。”
“所谓‘春衣称体近清明,风急鹞鞭处处鸣。’眼看都到了仲夏,你们的兴致是否迟来的略有些晚?”
令诺师兄摆摆手,“此言差矣,道法自然,妥不妥,端是一种看法罢了,想就去做。”
我很认同他的想法,点头道,“言之有理,请二位践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