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王太后固然不反对这种一劳永逸的办法。但是,这位法兰西吉斯家族的长女,以寡妇之身再嫁于詹姆士五世,可不是什么傻白甜。聪明敏锐如她,轻易就发现,这桩婚约中,充满着危险的陷阱。
亨利八世不仅要求,立即把未来儿媳带去伦敦抚养;还定下条款:如果女王不幸夭折,她的全部权力以及王国财产,都将归于英格兰君主。
换一个国王,玛丽王太后可能会相信所谓“君主的高贵与正直”。然而,亨利八世的信誉,在她那里简直坏透了——他不仅驱逐了除开没生儿子、毫无其他过错的原配;还以莫须有的通奸罪名,送自己另两任王后上了断头台。
这位国王,过去也曾向当时孀居的她求婚;当时玛丽·德·吉斯想起他第二位妻子安妮·博林被砍头前的遗言,不无畏惧的回复他:
“我有一个纤细的脖子。”
总而言之,玛丽王太后认为,亨利·都铎决不忌讳下狠手,促使一个年幼的女王夭折,只为早早继承她的遗产。
如此,绝对不能把女儿交给他。
不过,在那之前,须得让苏格兰女王名正言顺,给她更可靠的身份保障。
于是,正在努力学习四足兽爬行动作的玛丽,就这么被一群“忠臣”秘密带至斯特林堡。
1543年9月9日,她套上厚重的君主礼服,被林斯顿勋爵抱进了王家小礼拜堂。
那位勋爵小心照料着玛丽,好让深红色的天鹅绒斗篷别勒住她的脖子。绸缎、貂皮、宝石,君主的周身遍布装饰,象征地位的华贵物品一样都不能少。
薄薄日光从玻璃窗透进来,营造着圣洁的气氛。参与者大多垂手恭立,如众星捧月环绕着圣坛。周围一片肃穆,真是非常庄重的天主教加冕仪式。
可惜,视力尚在发育中的玛丽,在勋爵怀里颤颤巍巍,根本辨不清多少东西。
臣下把玛丽放在王座上,摆弄着坐好,然后用手扶住她,以防女王跌下来。主教走近他们,朗声宣读着誓词。玛丽的声带还只会依依呀呀,于是,由林斯顿勋爵替她回应。然后,主教为她涂油,君主节杖也递到了玛丽手中。
玛丽五指并拢,小手牢牢抓着那沉重的棍子。
此刻的她,脑中迷惘在渐渐散去,真实的、对世界的把控感,仿佛充斥了这具稚嫩的肉身上。
略微简陋,却虔诚神圣的即位仪式啊。至少此刻,那个神职人员口中、无声无息无色无形的主,确凿“选中”了她。
玛丽突然间非常心安。尽管她还只是一个婴儿,她似乎……也能握住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作为女人,在这个蒙昧晦暗的年代,注定比男人有着更多的身不由己。但是,她幸运的生而为王,意味着她能拥有相对充分的尊严和自由——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曾经并不觉得缺乏的东西。
主教把国剑束在女王的腰上,王冠也扣紧了头顶。接着,两位盛装打扮的勋爵凑过来,亲吻她的双颊。
玛丽心安理得“享受”着众人的“服侍”——毕竟,不管是不是幼儿,仪式这一步,都该由臣属来完成。
至于他们的表情,是毕恭毕敬还是不屑一顾,她其实不怎么在意。
反正,她也看不大清。
哦,他们现在集体跪下来,让女王俯瞰他们的头顶。宣誓效忠的声音倒是非常整齐,一瞬间,玛丽虚荣感得到了莫大满足。
曾经的一介后世平民,现在竟会真的成为戏剧里,不,“现实世界”的女王,并接受众权贵们围圈顶礼膜拜……
啧啧,是不是又苏又爽?
既怪异,又有趣。玛丽忽然很想笑,甚至想模仿以前电视剧里那些皇帝般,说一句“众卿平身”。
“啊啊,啊啊。”
可惜,她只长出四颗牙的嘴巴不仅漏风,偶尔还淌几滴口水,无法表达她的真实意思。
“啊……”
玛丽不禁为自己不听使唤的舌头懊恼起来。
于是,男保姆林斯顿勋爵,贴心的走上前,盯着玛丽皱起的脸,想了想,道:
“我想,女王陛下也许需要……”
他把她的表现理解为尿意,并暗示主教:该及时结束仪式了。
所有稍有育儿经验的贵族们都没有笑。饿或者渴所导致的不耐烦还罢了,万一刚加冕的女王当场嘘嘘,画面会很不好看。
于是,他们外表镇定,内心却火急火燎的完成了典礼,而后迅速招来了保姆。
玛丽内心:“我谢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