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世纪就医疗情况来说,是一个怎样的时代?“没有理性的生理学,药理学、外科学少得可怜公共卫生管理也很糟糕”杜兰特于理性开始的时代写道。玛丽不太会作专业描述,但她很清楚一件事,那便是:巫医不分家、医学与哲学/玄学高度重叠。
她一个人是无法轻易改变现状的。
幸好她后世的知识可以帮助在理论尚晦暗不明时先利用其正确的实践结论。
幸好她拥有与生俱来的王族身份当下贵为一国之君地位崇高,权力在握,带着神眷之光环,能够制造巨大影响。
所以,1566年的秋季,一个晴朗干燥的日子,在几位“外科大夫”、及数位贵族的见证下,她请琴纳、不、弗卢德医生,为她及弗朗索瓦接种了牛痘。
先用火焰炙烤手术器械而后用那高温消毒过的银刀将前臂皮肤划开一小道,再把刚采集的、新鲜牛痘疱液少少涂在伤口……众目睽睽之下又是面对两位万金之躯精神高度集中的弗卢德医师却麻利的完成了工作。事毕,他一边抖着手擦汗,一边默默庆幸:还好,还好,他之前在那么些个死囚身上练习过,今天完全没出错。
玛丽一脸无所畏惧,她还小声宽慰弗朗索瓦、要他放松心情。其实最开始,弗卢德严重反对在她身上尝试即使已有不少成功案例,他也绝对不敢拿苏格兰女王冒险。然而,自从他受邀来到爱丁堡,和当地同行商量后,才发现,要在民间正式推行此法,绝非易事态度也就渐渐松动起来。
原本,招募典型的牛痘患者已不容易而他们找的几个试验对象营养充足、体格健康的儿童却因种种顾虑,不肯当“第一批”受试者。玛丽了解情况后,谆谆善诱,发誓保证,终于坚定了弗卢德的信心,同意给她当众“接种疫苗”。
至于法国王太子……听闻体质欠佳,弗卢德更是紧张。然而,这位苏格兰国王言辞恳切,坚决要求和妻子共患难女王亦胆大得出奇,硬逼得弗卢德把他也纳入了公开试验。
玛丽本人呢,绝对是自信爆棚:弗朗索瓦又不是明显免疫力低下,小小牛痘感染,该是安全的。虽然,成人种痘的意义比儿童要差,但试着多加多一层保护,并非坏事。
况且,典型牛痘病患并非遍地都是,错过这回、下一次不知又到何时去了。而秋天干燥、一般致病菌毒力会低些,可谓传染病流行的相对淡季,正合适接种疫苗。最后呢,国君亲作表率,对于打消人群的疑虑、推动新医疗技术,绝对大有好处。
史有记载,十八世纪时,琴纳的牛痘种植预防措施仅仅施行一年半,英国的天花致死率,就“蹭蹭”下降了三分之二既然效果如此显著,那就应该尽早、尽快推广开来。
不过,眼下这一次公开接种过程,实质更接近一场政治秀。因为,作为“试验”,它有个极大缺陷,就是没有“后续验证”。
弗卢德之前在英格兰用死囚试验,后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用正儿八经的天花疱液,去测试接种者是否免遭感染。
方能证实牛痘的确有效。
这个,玛丽他们暂时做不到。
哪怕苏格兰女王自认强健,也笃信牛痘的疗效,并不畏惧之后接触天花感染源但在这个缺乏现代医学救治手段的世界,她实在不敢让弗朗索瓦去冒险。唉,她承受不了他任何、丁点风险。而为了照顾他的心情,她本人,也不打算冒险。
另一方面,她已不适合长期停在爱丁堡静养、观察了近来,英格兰那边,李乔和诺福克公爵均有报告:趁摄政王不在首都,伊丽莎白频频活动短短数天内,许多重臣偕同莱斯特伯爵,于怀特霍尔宫小会客室商谈良久。
于是乎,玛丽和弗朗索瓦返回伦敦的日子,很快便定了下来。
梅特兰德有点担心,玛丽弗莱明颇为不舍,博斯维尔尤其气闷。近卫队长官默默在心里抱怨:“这才待了多久,又要走了。”
他尽管一肚子不爽,表面尚能维持风度:“陛下请一路顺风。我一定看好梅特兰德,盯紧那些心怀不轨的爵爷们,确保爱丁堡安稳和谐。”
言语铿锵,霸气威武。玛丽听着,觉得非常安心弗朗索瓦亦温言赞许,表示满意。
于是夫妻双双把“家”还。
只看南边来信,事情似乎不算紧急于是玛丽和弗朗索瓦一路悠然,还有心欣赏秋景。不过摄政王万万没想到,她刚抵达圣詹姆士宫里,重磅消息忽然就迎面砸了过来。
“伊丽莎白陛下不顾枢密院老臣反对,铁心要嫁给莱斯特伯爵。”李乔如是说。“这一回,她授意公开,想来是动真格了。”
“塞西尔和诺利斯、培根等人眼见劝阻无效,只好站在她角度,去出谋划策。”诺福克公爵的表情尽管严肃,却不显得气愤或发愁。“据闻,他们一致劝说,暂不封她的丈夫为国王。”
彭布罗克伯爵得意道:“侍女们私下猜测,达德利大概只能得一个公爵头衔,因而他心情微妙得很……”
诺福克公爵发出一声叹息。“我希望达德利别动歪脑筋,肖想一些他不配的东西,譬如说王冠。”
阿伦德尔伯爵则笑得猖狂。“我们不用多虑。最好是伊丽莎白陛下自己想通,把他限制在应有范围,不要打破平衡。否则,哼,我搜集了一些资料,关于爱米达德利的死,还有许多内幕呢。”
彭布罗克伯爵瞅瞅同僚,露出会心微笑。“要当女王的丈夫,可得仔细考虑。如果他洗不净亡妻的污点,大主教定会宣判婚姻无效。”
诺福克公爵满脸持重。“在丑闻爆出之前,英格兰女王能仔细考察、认清形势是最好。如无必要,我们也不想做恶人,去打破这小子的美梦。可万一……国王之位,应该留给有德之人。”
玛丽长吁口气。这消息,这局势……是真的……仿若做梦般,伊丽莎白要结婚这种事居然真的发生了,历史轨迹终于彻底改变了!
诺福克公爵们却似乎已做好“万全准备”虽然玛丽提供了一些迈尔维尔为她搜集的资料但他们竟发挥如此“出色”,谋划细致,正预备以“人命案”封死达德利的上升途径了。
当然,看他们的意思,如果英格兰女王本身就愿意“压制”达德利,这个雷或许没必要爆。
“别急着制裁莱斯特伯爵。”玛丽沉吟道。“我们一方,应该先提出,将摄政王作为王位首席继承人的身份,写进法案。”
阿伦德尔伯爵咬咬牙。“那位肯定拒绝。她结婚,就是指望自己生下王嗣……”
“我可以接受限定的王储身份,就排在她本人的子嗣之后。”玛丽道。“之后我们便积极支持她的婚事。想来国务大臣和掌玺大臣等人,为了国家稳定,不会一味反对吧。”
玛丽微哂。“当然,那位陛下,肯定仍要拒绝。我都可以想到理由:若首席继承人名分定下,她担心我就此谋害她、或是谋害她未来的孩子……”
诺福克公爵像是会意了。“不,摄政王的信誉素来很好。伊丽莎白陛下,应该拿出更光明正大的理由。”
彭布罗克伯爵跟着笑起来。“这可真是个难题。”
玛丽点点头。“好吧,接下来的局势,就看英格兰女王的决定了。”
1566冬,暗流涌动的伦敦,迎来了一个爆炸性新闻。
久未露面的伊丽莎白女王,于圣诞节这天,宣布将和莱斯特伯爵罗伯特达德利订婚,婚期定于明年九月。
不过,达德利暂时……或者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摆脱臣子身份。而经枢密院集体商议,为维护政府之平稳,将继续保留玛丽斯图亚特的摄政地位。
消息一出,除了最高层圈子,全英格兰都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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