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要希望了,就这样走,这山还能没有山顶不成!”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这样想着。
好像有几滴雨落下来。
她伸出手试探,嗯,不是好像,是真的。
果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雨还越下越大了,有一种要大显威风的架势,似乎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泼个足够凄惨才痛快。好在驼包和马鞍包都有防雨罩,她也披上了提前备好的雨衣。这种一次性雨衣,虽然并不能防止脸部、裤腿和鞋子淋湿,但可以护住衣服和背包就已经很好。她在头盔下又加戴了白天的防晒帽,帽檐能挡住雨水直接飘进眼睛,每过一会儿,她就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唉,真的有够惨!
不知不觉,云和海都看不见了,天完全黑了下来。
可怜的车头灯,这时候也渐渐微弱下来,单车店自配的灯,大概是没有充足电。好在她带了备用的骑行手电筒,防雨的。她不禁佩服起自己的机智。有了这一束光亮,任凭夜再黑,也唬不住她了。
“哗——啦——啦——”
突然,一串石头滑落的声音刺破了黑夜的寂静,吓得白霜后背直发凉,一股电流瞬间直冲大脑,她头皮发麻,浑身激起了鸡皮疙瘩。
我的妈呀,发生了什么?
她杵在那里不敢动,畏畏缩缩地抬起手电筒,往前扫射探照,发现就在她前面几米开外的路边上,有一小摊碎石。就在她看的那当下,又有几块碎石从悬崖上滑落下来,咕噜咕噜滚到路面上,她又被吓得倒抽一口气。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飞快地蹦出四个字——“山体滑坡”。
她下意识地立马扶着车往后连退了几步,差点没扶稳摔倒。她照着那一片范围,盯着那些碎石滚动着,等它们终于在路面静止了,她才稍稍定下神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往崖上又照了照,黑漆漆看不到顶,怪可怕的。
妈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山体滑坡吗?怎么这么惨恰好被我遇上?会不会上面崩一堆乱石瞬间把我给埋了?会不会我脚下这一片瞬间塌陷到海里去?唉,妈妈呀,怎么办怎么办?我可不想死在这啊!
她斗胆往身后照了照,也是黑漆漆看不到尽头,显然的。
要不然往回撤?太远了,不敢想啊!
她再往前照照那摊石头,好一阵没动静了,要不然冲过去吧,冒死冲过去!
雨继续下着,丝毫不怜悯她内心的恐慌。她定定地站在那里犹豫了片刻,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管怎样,她不想往回走,一点也不情愿。她又深吸了一口气,铆足了劲,抓紧了车把手,撒开脚就跑,越靠近那条碎石线,心绷的越紧,她甚至不敢踩到任何一块石头,怕触发了某种山崩地裂的开关——她直接一跃而过了。
越过去的那一刻,她心里的恐惧释放了一大半,但她仍然继续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终于跑不动了。
她回头照了照远处,已经看不清那片碎石的地方了。
大爷的,终于安全了!
经历了这一番,她已经不觉得天黑和下雨算什么了,反而生出一种死里逃生的幸福感。又推了一段路,她终于回归到先前那种平静地寻找山顶的状态。
“天啦,为什么我每次在山上都在找山顶呢,第一次登山的时候是这样,现在骑山路还是这样,也许我喜欢挑战高度,却又不畏惧它高不可及,真矛盾……”
已经惨到不能更惨了,不如苦中作乐一下吧,她想起一首很应景的老歌,反正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别人,不需要顾什么脸皮,便唱了起来。呃,其实也不能叫“唱”。
“有一个……姑娘……她有……一点……任性,她还有……一点……嚣张……”
推车本来就已经气喘吁吁,这歌唱得也就更加上气不接下气了,基本上是几个字几个字蹦出来的,完全没有节奏和曲调可言。有什么所谓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黑黢黢的夜里,可以辟邪。
突然,背后远处传来车的声音,白霜回头一看,果然有灯光。她既欣喜又为难,喜的是这漫长而漆黑的山路上总算有了点人气,为难的是怕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吓到别人。她赶紧收了自己的辟邪的歌声,靠边推行,也确认了车尾的青蛙灯在闪——青蛙灯也是她自己带来的。如果避免不了让别人觉得诡异,那么至少不要造成交通事故。
她一边推,一边猜想,那辆车八成会停下来问候她,到时候她要怎么回应呢?这些天在台湾旅行,她没少受过陌生人的热情帮助。只是她都已经到了这里了,虽然处境狼狈,山顶也遥遥无期,但也不甘心就此放弃。如果别人要帮她下山,她要怎样谢绝呢?别人会不会觉得她脑袋进水了?
“嘀——”背后传来一声微小的喇叭声,听起来是司机有意轻按的,大概也怕吓到路人。那辆车果然在白霜身旁慢慢停下来,是一辆白色小汽车。
这一幕,还真像那部很早前激发她想来台湾旅行的电影——《练习曲:单车环岛日志》。
“这位小姐,请问你需要帮助吗?”车窗摇下来,是一位儒雅的老先生。
白霜笑着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后座车窗也摇下来,探出两位小朋友的脑袋,其中像哥哥的那位一点也不认生地叫她:“姐姐,你好!我们上午有在路上见过你哦!”
“啊,真的吗?”白霜吃惊地望着他们,脸上还淌着雨水,顺手一把抹下。
老先生看在眼里很过不去,先没有回答她,而是关切地说:“哎呀,你看你都淋成这样了,先打一下伞吧,小乐,快把后面的伞递给姐姐。”
白霜不好意思,连连说不用不用,但小朋友已经递了出来,“姐姐,你快打伞吧。”
白霜连忙接住,不想让雨淋湿他的衣袖。
老先生等她撑了伞,才开始说:“你打着伞我们才好安心地跟你说话,不然我们在车里看着你淋雨,也很不合适,哈哈哈。”
“谢谢你们!”白霜很感动,这里的人总是那么细致地为他人着想。
老先生继续回答她刚才的惊讶:“上午不是有一段路在修路吗,变成了单行道,我们在那里等,刚好看到你也在前面等。你一个女生骑脚踏车在苏花公路,本来就很特别啊,所以就印象很深,小乐还说等他国中毕业了也要骑行环岛呢。我们下午在东澳亲戚家吃饭,刚刚开上来不多久,竟然在这里又遇见你耶,真是有缘!”
“哇,那真的是很巧耶!我的天啦!”白霜觉得这真是说不出的奇妙,像故事一样。她只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从未想过那么平凡的自己,还能被他人一眼记住。
“那现在下这么大的雨,需不需要我们载你下山?还是说你想要继续骑?你如果继续骑的话,我担心你可能会摔倒受伤,又或者哪里有落石。当然这里是没有坏人和野兽的啦,这个你可以放心,哈哈哈!”
老先生的表达让人很舒服,完全没有给白霜压力,好像是问之前就料到可能会被谢绝,所以特意留了余地给她自己选择。
白霜之前的顾虑一下子消散了,她不用花心思去想怎样谢绝才不算失礼。
“谢谢您!我还是想继续骑完呢,最难的地方已经过去了,我会留意安全的。”
“好的,那没关系。那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白霜想了想,还真有。“我其实只想知道,山顶还有多远?我感觉我已经过了无数个弯了,但是……”白霜耸耸肩,表示无奈。
老先生也笑了,“啊是哦,这样是很让人气馁,不过你很了不起啦,这里到山顶,我估计你再走二十几分钟就到了,我经常开车走这边的。”
这个信息让白霜瞬间精神抖擞,重新充满了希望。
和他们告别后,白霜没有再推行,带着他们给予的力量和温暖,跳上了车座,一点点往前骑动。
不到二十分钟,车灯终于照到了一块警示牌,上面写着:“前方连续下坡”。
没有什么比这几个字更让人振奋了!她高声喊着那首《有一个姑娘》,一溜烟滑下了山。苏澳渔港的夜景真美,是万家灯火的人间。
她从苏澳乘火车到了宜兰,以一副风雨兼程的落汤鸡形象,终于和Jimmy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