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宛?” 恒亲王先瞧清楚宫门口站着的小小的人。穿了红色绣花样的斗篷,脸颊红扑扑的,呵出的白气随着冬日的风消散在空中。那小姑娘正愣愣的瞅着这边,满脸惊讶。 “这是那个姑娘?”至和帝许久没见宁宛,见她似乎又长高了些,便向着恒亲王问道。 “是她,不知怎么跑进宫了。”恒亲王也疑惑,两人说着便一同朝宁宛走去。 落花见到清和宫里竟有这两位,也是暗暗心惊。见对面两人走了过来,而宁宛仍旧愣愣的站在那里,便慌忙上前去悄悄拉了她一下:“小姐,行礼。” 宁宛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跪拜道:“臣女元宁宛见过圣上,见过祖父。” “起来吧。” 至和帝大手一挥,宁宛便又站了起来。落花贴心地帮她拍了拍裙子和斗篷上的雪花,又在一旁垂首立好。 “谁让你进宫来的?”恒亲王问道。按理说他这小孙女不该这么早进宫啊。 “我……”宁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原是想偷偷跑来看看如意公主,谁知道今天圣上下朝这么早,而且好巧不巧,和恒亲王一同来了清和宫。宁宛这厢还未见到如意公主,便先被这两位大人物抓了个正着。 “来看你姑姑?”至和帝久居帝位,说话时自然而然带了帝王的威严,虽未有任何语气,却让人莫名紧张。 落花的心咚咚乱跳。小姐贸然进宫来,不会被治罪吧?不过她偷偷朝宁宛看去,宁宛好似并没有如此害怕。 宁宛心里倒是不怎么害怕这位皇帝。许是因为他曾表扬过她,也或许是因为头一次见面就大手一挥赏了她许多的东西。 “我……” “圣上问你话,支支吾吾的做什么?”恒亲王见宁宛一直低着头,答话声音也极小,不禁又想起她初到京城时那副胆小样子。恒亲王一生征战沙场,同武人相处惯了,凡事喜欢干净利落,此刻便出声呵斥道。 不过宁宛到底不似刚到朔京时。从前遇上恒亲王突然这么一句,她准是要鼻子一酸哭出来的,而今过去这许久,经常见到哥哥同祖父之间相处,她倒也没那么害怕了。此刻她一心想帮如意公主,更是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听到恒亲王这么问,便扬起头,朗声答道: “回圣上,臣女确实是想来看看公主姑姑。” 落花撇了撇嘴。哎呀,小姐这样说出去,会不会惹上祸端啊? 哪料,至和帝听了这话,竟然没发火,反而突然笑了一下,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为什么?” 至和帝的反应也是出乎宁宛意料,不过以她如今的年龄阅历,自是对至和帝因何至此猜不透彻,故而只能顺着自己心里的话说: “臣女向来喜欢公主姑姑。如今听闻公主姑姑被圣上禁了足,臣女心想姑姑心里必会难受,故而想来看看,陪陪姑姑。” 童言稚语,简单明了。 我和我姑姑关系好,她难受,我就来关心她的。 至和帝不知为什么,倒突然羡慕起自己女儿来了。能得这样一份爱护,让这个久居帝位,见惯尔虞我诈的皇帝,也歆羡起来。 不过至和帝到底未显露分毫,仍接着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此时他倒又猜,会不会是有人要利用这个姑娘来,跑进宫,套取什么信息。 “是臣女自己想来的。”宁宛回答得干脆,眼中也尽是澄澈,看去倒不是说谎。 “你自己怎么能进得宫来?”恒亲王注意到这一点。 “是公主姑姑给臣女的玉牌。”宁宛说着,便将那个玉牌拿了出来。 至和帝瞧去,果然是清和宫里的。是他特地下旨给如意做的,从此处也能看出他对这个女儿的喜爱。若不是此次那两个人把事情闹大,似是要挑战天威,至和帝断不会给自己女儿关禁闭的。 “你来看你的公主姑姑,你可知她为何被朕禁足在此?” 宁宛才是个小女孩,男女□□又能懂得多少?至和帝偏要这么问,其实也是在试探,看看这个姑娘方才的话里是否是别人特意授意。 帝王便是如此。简简单单的对话,却偏要往深里想,至和帝更是这样。 “娘亲说,公主姑姑想招陆公子做驸马,可是圣上不同意。公主姑姑跪在殿前求圣上,触怒了圣上,圣上便罚了她。”宁宛如实说道。 这番话像是七岁的小姑娘能说出来的。至和帝暂时放了心。这姑娘许是着了急,便不管不顾跑进宫里来了。 “你说得对。你姑姑犯了错误,该受惩罚。”至和帝点点头。 “臣女并未说姑姑犯了错误。”哪料,宁宛竟然反驳了他。 恒亲王一惊,这个孙女到底年龄太小,圣上面前哪里能如此说话。可他正待出言阻拦,却被至和帝抬手拦了下来。 “你认为,如意没有犯错?”至和帝问道,神情已经严肃了起来。 落花长宁宛几岁,此时已听出了至和帝语气中隐藏的怒意,心顿时纠了起来。可她是个下人,主子们说话,她是不能出言的。 “是。”宁宛干干脆脆地回答。 “那还是朕罚错了?”至和帝紧紧盯着宁宛问道。 “圣上也没有错。” “你说如意没有错,又说朕没有错,这不是两厢矛盾?”至和帝突然发现这个小姑娘比他了解到的似乎更有些意思。 “公主姑姑没有错,她为自己所爱之人努力,是在争取自己的幸福;圣上也没有错,圣上爱女心切,是想让公主姑姑自己醒悟。” 宁宛一字一句说道,再没有那时殿前解九连环隐隐约约的怯懦。她站得直直的,小小的身板却好像蕴藏了巨大的能量,眸中满是自信,讲出话来声音透彻。 这一瞬,就连每天都会见这个孙女一两次的恒亲王都觉得这一年来,这个孙女变了。 好像昨天的她还是双眸含泪,自己稍微呵斥一句便要哭出来似的。今天就可以面对圣上的质问,不卑不亢,从容说出自己的看法。 恒亲王细细想想,宁宛所言,确乎如此。 至和帝同自己弟弟想法差不多,也是为宁宛此刻突然而至的自信惊讶。他记忆中这个女孩还是那个在宫殿里说话细声细语的姑娘,若说最为亮眼的,也就是她站起来说自己会解九连环时的那股子果敢。没想到这么久不见,竟仿佛成长了许多。 “你小小年纪,倒是巧言善辩。”至和帝心中虽惊讶,可面上仍旧沉稳。 “臣女所言皆是心中所想,断无半分编造。”宁宛答道。 落花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急得大冷天的手心里出了许多的汗。她印象中的小姐,一贯是乖巧懂事,又有些胆小。可今日不知怎么了,从早晨突然要瞒着世子妃进宫,又到现在同圣上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见往日那怯生生的样子,倒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难道真的是许久未经历这种场面,连小姐已经成长了,她们也丝毫不知道吗? 至和帝来了兴致,只觉得这个小姑娘,似乎还有更大的潜力,他接着问道:“你觉得如意应当招那陆清彦为婿吗?朕听说你们在承宣马场就同那个陆清彦见过。” 这种问题问个七岁的姑娘,恒亲王一时也猜不透自己的皇兄是什么想法。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能懂什么? 宁宛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臣女与那位陆公子只有一面之缘,不敢妄加评论。只是他既为公主姑姑所爱,便定有其过人之处。” “所爱?你小小年纪,可知什么是爱?” “臣女虽不知,可臣女相信,公主姑姑是知道的。” “胡闹!” 哪料至和帝突然一声厉喝,本来还风轻云淡的脸,骤然严肃起来。圣驾的杀伐之气也霎时间充满了宁宛的周身。 落花也唬了一跳,慌忙跪下。 宁宛一愣,见至和帝怒目看着她,心里一惊,也垂首跪在了地上。 “世家嫡女,妄谈感情,丝毫不觉羞耻,这是恒亲王府四小姐所应当做的?明知如意公主禁足清和宫还偷偷跑来,目无王法!朕念你初犯,饶过你这次。福临盛!” 一直在宫门外守着的福林盛,闻言慌忙跑了进来。 “圣上有何吩咐?” “把元四小姐送回恒亲王府,问问谁是她的教养嬷嬷?规矩礼仪不成样子,若是实在没有,朕给他派一个!” 至和帝说完,大袖一甩,跨步向外走去。 恒亲王看了看宁宛,终是一言未发,也跟着自己皇兄走出了宫门。 待两位走远,福临盛这才过来,扶起了宁宛:“四小姐这是如何惹怒了圣上?日后可当心些。” 福临盛对这个元四小姐还是很有好感的。这姑娘虽年纪还小,可看着便是通透之人,故而福临盛便多嘴提醒几句。 宁宛眼睛有些红红的,可到底还是没有哭出来,见福临盛好意提醒,便说了句:“谢谢福公公。” 如此,两人虽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却并没有见到如意公主。福公公亲自将宁宛送回恒亲王府的马车上,又指了两个侍卫,将宁宛护送回恒亲王府。 哪料宁宛刚一进府门,便见王妃身边的玉嫆等在那里,见宁宛走了过来,便上前说道: “四小姐可回来了。王妃请四小姐到春和厅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