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还在考虑要不要回答的时候,她的左侧斜上方已经有人开口道:“我俩妖界的,有缘同蹲一棵树,幸会幸会!” 右侧斜上方又有人说道:“我魔界的,诸位有礼了。” 树顶亦有人道:“哎,刚魔界那位兄弟,这上面还有几颗樱桃,还吃不?” 一棵樱桃树,蹲满了人。说话间,又有几道黑影窜上了樱桃树。樱桃树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半晌才停止。贺宴凑到了江沅身边,压低了的声音略委屈:“我被人踩到脚了……” 旁边有人低声痛呼:“哎哟我去,这樱桃树上放铁块了?踩了一下脚好疼啊!” 贺宴:“……” 江沅道:“不去道个歉?” 夜越来越深,小雨重新飘了起来。风凉又急,梧桐院里的蜡烛燃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贺宴脱了外衣,顶在了江沅的头上。细细的雨,衣服下的狭小空间,两人呼吸交缠。江沅侧了侧脸,这姿势太亲密了,她不太习惯。高中和贺宴谈恋爱的时候,她年纪小,比较纯情,牵牵手浅拥抱,亲额头和嘴角,已经是最大限度了。 梧桐院里安安静静,一点动静也没有。 樱桃树上又展开了小声的讨论,“哎,鬼界的兄弟呢?怎么还不去吓唬赵盛?三更鸡鸣,鬼就不能出现了。” “难道是鬼界兄弟太热情,都想出来吓唬赵盛,所以,决定不出人选?” “可能,毕竟鬼界兄弟热情如火。” “鬼界兄弟大义啊,感动!” 樱桃树上的鬼界兄弟出声打断了众位参赛者的幻想:“我觉得以我界众鬼的尿性,应该是没人愿意去吓唬赵盛。比如我,我也不愿……” 樱桃树上霎时安静下来。隔了一会,众人纷纷掏出手机,点开六界神探大赛讨论群。 魔界赤离:“不要怂,赶紧上啊!@所有鬼界兄弟” 魔界青峰:“风里雨里我在等你,鬼界兄弟!” 妖界守须:“我已经等得海枯石烂,一块热腾腾的望鬼石马上要出炉了。” 魔界许是:“鬼界的兄弟,我们需要你,快上!” 鬼界辰天:“弱弱地回一句:鬼性本怂,奈何奈何……” 魔镜青峰:“……” 陈梓然的身体冰冷僵硬,可对赵盛来说,犹如无价之宝。蜡烛燃尽,室内乌黑。赵盛的眼渐渐垂落,他抱着陈梓然睡了过去。夜风带着雨丝的寒凉从窗子缝隙里飘来,扑在他的脸上。赵盛打了一个寒噤,猛然醒来,一抬头,他看到窗外樱桃树上亮起了点点的星光。很像上元节时,陈梓然让下人挂在樱桃树上的一盏盏灯笼。 是……梓然回来了?赵盛恍惚又激动地不可置信。他亲了亲陈梓然的额角,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然后,走向了门。 六界神探大赛讨论群里,妖界胡然:“哈哈哈,我就猜到会这样,所以,我压根就没有围观。” 魔界赤离:“幸灾乐祸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魔界青峰:“哎哟我去,劳资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么磨磨唧唧的行事风格了。不就是扮鬼吗,我一个魔演技到位,比鬼界众鬼都要像鬼!诸位,擦亮眼睛,准备好你们的双手为我鼓掌,劳资要开始表演了!” 樱桃树上有人走动,树干一阵晃动。江沅还在想,承受了这么多人重量的樱桃树还好吗,就听“咔嚓”一声,樱桃树从根部断裂,带着满树的人倒在了地上。 樱桃树……断了。 六界的参赛者心理素质过硬,即使樱桃树倒得猝不及防,即使摔倒在坚硬的地砖上,也没有人大喊大叫。低低的痛呼声此起彼伏,但声音都控制在三步之外听不见的响度。 江沅没有感觉到疼,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趴在了贺宴的胸膛上,身上依旧披着他的外衣。她的手随着动作,落在了贺宴的脸上。入手是沾满了雨水异常滑腻的脸颊,鼻子高挺,强势地强调它的存在感。 江沅随手掀起身上搭着的外衣,盖在了贺宴的脸上。雨还在下,外衣好歹可以遮一遮。 贺宴:“……”总感觉自己和停在太平间的尸体一个待遇。 赵盛打开门的瞬间,看见了樱桃树突兀地倾倒。星光,也不见了。 他跨出房门,冲着樱桃树的方向,轻轻喊了一声:“梓然?” “是你吗?” 院子空荡,只雨声和着风声。 众人捂着口鼻趴在地上装死,动也不动。 赵盛没有等到回应,他忽然红了眼睛,对着面前的空气,假装陈梓然就站在他的面前,“梓然,我知道是你。你是不是还没原谅我?我错了,梓然,我错了。那樱桃树是我们一起栽种的,如今,你连它都不留给我了吗?你是一个念想也不留给我了吗?那以后无尽的寂寞岁月里,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什么思念你?” “我知道的,我做的事无法原谅,我不是人。怪我鬼迷了心窍,梓然,求你,原谅我好吗?” “梓然,你出来见一见我好吗?” 赵盛诚心诚意忏悔,他曾是京都出名的才子,腹有诗书,气质斯文。仪表翩翩。此刻,不仅衣衫不整,几日未打理自己,胡须冒了出来,看起来邋遢极了。 他魔怔了一般,对着樱桃树又哭又笑,喃喃自语。 时间渐渐流逝,而赵盛丝毫没有回房间的趋势,依旧站在原地,回忆与陈梓然的往昔。围在梧桐院外面的参赛者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而困在樱桃树繁茂枝叶下的参赛者动弹不得,摒着呼吸,怕被赵盛发现。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慢慢从树影里悄悄爬了出去,走到了赵盛的身后,一个手刀将他打晕,又把他抗回房间,放在了床上,营造了一个他自己回房的假象。 那人关上了赵盛的房门,大家纷纷从樱桃树枝叶下出来,对他感谢不已,“救苦救难的你,与观音菩萨不遑多让。” 那人蒙着面巾,看不清容貌,他双手抱拳,声音浑厚,“谬赞谬赞!” 回到贺府,手机显示已是凌晨四点。江沅拒绝了贺小七的宵夜提议,她迫切想洗洗睡。 贺宴抱着枕头,眼巴巴地望着江沅,要与她一起睡,睡床。 困得头昏脑涨的江沅,脾气不好,她皱着眉道:“你长得美吗?”言下之意,想都别想。 贺宴却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不然你当初也不会看上我!” 高中时,江沅就是看上了他这张帅脸,对着他死缠烂打,一顿猛追,贺宴顺水推舟,与她谈起了恋爱。 “死缠烂打?”江沅冷笑,“我记得我就说了一句话,——贺宴,你长得真好看。” “嗯,我当时回答的是,”贺宴抱着枕头,半张脸埋进去,“你想有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男朋友吗?” 江沅愣了愣,记忆里的贺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青涩地可爱。此刻,烛光朦胧,照得两人脸庞柔和,无端地使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贺宴幽黑的眼眸里似是闪着光:“沅沅,你想和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我,同床共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