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四人一脸惊骇地看着她。 “粗莽丑陋,不堪为后?”周竹桢语气很轻,却冰冷入骨,“你们还不配评价周昭惠。” 周昭惠接掌兵权,浴血沙场,镇守边关,用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守土卫国,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评价她,更别说是侮辱这样一位将军。 荀羽接到消息的时候,周竹桢刚好回了府。 军师匆匆赶到前院,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无力地宽慰道:“您别往心里去,这起子酸腐文人,就喜欢在背后说三道四,一会儿羽知会京兆尹,在牢里好好招待招待他们。” “我并不在意。”周竹桢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可惜了周昭惠。 她说出这句话,荀羽还以为她是叹息自己命途多舛,又忍不住心酸起来。眼看军师眼睛又要红了,周竹桢赶紧安抚他:“我是真的不在意,这不是已经揍服了么,他们也就只敢背后嚼两句舌根了。” 她负手转身,去看外面池塘中的几尾红鲤,避开军师担忧的眼神。 荀羽垂首,极快地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匆匆一揖,悄悄退了出去。他并未马上离开,在门外静立许久,突然一拳砸在墙壁上。 几乎立刻就见了血。 荀军师一甩袖,疾行而去。 用神识围观了全程的道君:“……” 她觉得这个逆袭任务不难完成,难的是完成任务后怎么告诉荀羽实情! 造孽了真是。 周竹桢只能叹息,原主感情方面的问题,她不好评判。但是看荀羽这个表现,直接告诉他原主已死,怕他一冲动干出什么不冷静的事情。 “喂,那个谁,出来。”周竹桢轻声道,“原主的遗体在哪?” “……我叫001,谢谢。”电子音颇有两分有气无力,“您要连这个名字也不耐烦记,直接叫我系统也成……原主身死后就被从这个剧情世界中抹消了,连骨灰都找不着了,还遗体呢。” 周竹桢皱眉:“魂魄也抹消了?” “那倒没有,送去轮回了。”系统答,“……您不要这个语气,我也是按制度办事。” 门突然响了几下,一个侍女在门外通报:“将军,有贵客来访。” 周竹桢精神一振。 来得倒挺快。 “请他在花厅等候片刻,我更了衣就来。” 她回了房间,换上那身银铠,带上佩剑,大步朝着花厅走去。 一进花厅,就看到一人坐在上首喝茶。他身披明黄龙袍,容貌在男子中应属俊美,只是嘴唇削薄,眉间隐隐有黑气显现,看起来似乎有短命之相。 周竹桢带着点兴味地挑了挑眉。她漫不经心地一揖:“臣周昭惠,拜见皇上。” 不等皇帝开口,她径自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一言不发地端起茶杯。 楚寒原本等着她兴师问罪,再拿编好的一套说辞来糊弄她,没想到她久久不开口,他有些坐不住了。年轻女子身披银铠,甲片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亮芒,周身煞气几乎凝为实质,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威势几乎压得人不敢说话。 她完全背离了世人给女子强加的柔弱娇软形象,静默沉肃,冷酷铁血。 楚寒暗暗在心中嘀咕,莫非战场真的能将人打磨成兵器? 他更不愿意娶周昭惠了,但还是强压厌恶,很勉强地笑着开口:“昭惠……” “皇上还是避讳些吧。”周竹桢道,“臣不是宫廷内眷。” 楚寒以为她是在生气,急忙解释:“朕也没有办法……你知道的,那些老臣迂腐得很,硬是要朕立书香门第的女儿为后,太后也是这个意思,逼迫甚紧,朕不得不暂时立了皇后,将来再做打算……你知道的,朕最爱的一直是你!” 周竹桢:“……” 道君浑身发毛,感觉自己被恶心到了。 楚寒已经入了自己的戏,一脸深情地继续往下说:“朕可以先立你为贵妃,等边疆稳定了,你回到京城,朕再想办法,如何?” 周竹桢看他的眼神很诡异,像是在注视一个神经病。 她作为元婴修士,在凡人面前已经是真仙一样的存在。 你就是给我加六十四个字的神仙封号还要看老子乐不乐意呢,你敢封我做你小老婆? 很好,你死定了。 这个念头落下,她就看到楚寒眉间的黑气又深了一分。 周竹桢酝酿了一下台词,霍然起身,冷笑道:“贵妃?楚寒,当年我披甲从军之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既如此,我还是永驻边疆,省的碍了某些人的眼!来人!送客!” 楚寒没料到她竟会当场发作,一时惊呆了。侍从上前恭恭敬敬地请他出去,楚寒这才反应过来,又觉得失了颜面,愤然离开。 周竹桢敛起威压,坐回太师椅,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才悠然开口:“进来吧。” 荀羽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了,听到这句话才走进花厅:“将军。” “点齐人马,即刻准备出发。”周竹桢敲了敲椅子扶手,“另外,你安排一下,让府中的所有人都收拾起来,装扮成百姓分批出城。今晚城门关闭前,带上所有人,我们返回边关。” 荀羽惊愕抬头:“您这是……” “你可以选择离开。” 荀羽看了她一会儿,深深一揖:“当年将军于乱军之中救下荀羽,羽已无父母亲族拖累,愿为将军谋取霸业,但凭驱使,至死不悔。” “我其实对那个位置兴趣不高。”周竹桢放下茶盏,“但是让这么一人坐也太糟心了。现在还不急着折腾楚寒,先做一做预防工作。” “是。”荀羽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他苦思一阵,终于想起来了,“将军,药方在何处?” “什么药……”周竹桢下意识接了半句就想起来了,她轻咳一声,“等一下,我回房去取。” 荀羽在原处等着,过了大约一柱香时间,周竹桢手里捏了张写了字的白纸出来,交到他手上。 军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这药方一番,惊奇道:“这纸张光滑洁白,细腻又有韧性,竟然看不出纹理;笔触纤细挺直,墨迹清晰,竟不知是何种笔墨书就……果然是仙家手段!” 周竹桢表情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道:“这药方你收着,我去收拾点东西,待会儿准备出发了。” 她回房间卸下铠甲,仍旧穿上那身白色道袍,内心暗暗惭愧。 这还真不是什么仙家手段。 她早就把药方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刚刚荀羽一提才想起来,时间紧急,她也不耐烦等侍从准备笔墨,直接从储物戒指里找了张A4纸,拿黑色中性笔草草写了药方。 果然还是现代好,各方面都方便很多。 道君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些便利的东西出自凡人之手有其必然性。修真者生命漫长,研墨书写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几乎不值一提,因此这么多年来也没人想过去改进笔墨;但对于凡人而言,改进笔墨相当于将书写和准备时间大大缩短,加快了知识和信息的传播速度。 其他东西也是如此,能用一个清洁法术解决卫生问题的修真者自然不会想到去发明洗衣机。 她改变了一下回春丹的丹方,将其中几味难以寻得的灵药用药性相似的凡品替换,简化了制药的流程和步骤。按照这个方子制出的药固然是不如回春丹的药效,对于凡人而言也已经很难得了。 她找了块布,把铠甲和几件衣物打包起来,等到荀羽把一应事宜都安排妥当,他们在黄昏前出了城,和城外驻扎的骁勇卫会合,即刻拔营,趁夜回返。 直到离开京城一百多里,周竹桢才下令就地驻扎休息,等天亮再赶路。 骁勇卫是周昭惠的亲卫部队,选拔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令行禁止,军纪严明,这一系列行动完成得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士兵都歇下了,周竹桢一个人坐在篝火边,橘红色的光映在她脸上,在她身后拖出一小个影子。 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周竹桢并不回头:“军师还不去休息吗?” 荀羽从旁边拖了个小马扎,坐在她身边。 “羽想问问您,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周竹桢这次沉默了很久。 “先回去吧。”她说,“稳固军心,北御胡虏,剩下的……我还要想一想。” “好。”荀羽并不追问,他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将军,无论您想要做什么,羽都会誓死追随,也请您……不要觉得孤独。” 周竹桢笑了笑。 “好。”她说,“去休息吧,明天不知道还有没有麻烦呢。” 荀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无人注意这边,周竹桢召出归真,轻轻抚摩剑柄刻痕。 她的确对楚寒厌恶不满,但她同样也做不到贸然掀起战火,视万千无辜百姓性命为草芥。为将者可以为功成不顾万骨枯,但她不能。 她是个修士,一生坚守正道,无论行事多荒诞不经,从来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为一人之喜恶置苍生于水火,她做不到。 她低声道:“归真,你说我该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