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3 章(1 / 2)反咬一口首页

边闻费尽心力企图打造的和谐,被儿子一句话破坏了个彻底。

边赢完全没留情面,措辞极尽刻薄,“小杂种”三个字,瞬间将客厅的空气冷冻结冰。

一旁浇花的李妈不敢再动,僵着身子,举着水壶停在半空里,密切关注东家的动静,她做好了准备,如果边闻要动手教训边赢,她得第一时间冲上去阻止。

冯越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边赢,李妈答应过她,一定会竭尽自己所能好好照顾边赢。

云边脸上无辜且柔弱的笑一寸寸散尽,最后变成一片无辜的苍白。

“忍住。”她在心里给自己下达一个简短而有力的命令。此情此景,她不需要亲自出头,叔叔会站在她这一边。

边闻猜到边赢不会有好脸色,但他没想到居然能到这种程度,短暂的愣怔后,他沉下脸,怒道:“你再说一遍?”

来自父亲的威严没能震慑住边赢,他满脸无所谓地扯扯嘴角,反问:“你确定?”

云笑白端着饭碗从厨房出来,看到客厅剑拔弩张,她脚步一顿。

云边注意到母亲出来,她抬起眼眸看边赢,轻轻开口:“我听到了。”她语气里有明显的央求意味,“这应该就是你要的吧,不要说了。”

她完全相信,边赢敢再说一遍,并且他很乐意再说一遍。

让云笑白听到,她会难过。

李善均在《我的大叔》里面有这么一段台词:“我也曾下跪过,被人扇过巴掌,被人骂过,那种时候唯一庆幸的就是我的家人不知道这一切,那我就可以假装没发生过什么事,买了好吃的回到家,若无其事地吃晚饭。其实没什么的,不论受到什么样的侮辱,只要我的家人不知道,那就不算事。”

有些难堪自己受了也就受了,但是不能当着家人的面,这是底线。

云笑白就是云边的底线。

边赢也看到云笑白了。

他的嘴唇张了张,那三个字已经滚在喉咙口。

利刃随时可以出鞘。

但是最终,他依了云边的意思,没有再说。

短短两秒钟时间,云边的心情不亚于经历了一次过山车。

此时此刻她无暇感到愤怒和羞辱,唯一的感受是感激。

边闻跟云边抱着同样的想法,不想把云笑白扯进来,所以他不便在这里继续教训儿子。他看看云边,又看看云笑白,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你们先吃,我和边赢有点事要说。”

“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吗?”云笑白说,“还是先吃饭吧,一会该凉了。”

“我们很快,你们先吃。”边闻温和地宽慰她,看向边赢的时候,则换了副严厉的表情,怒气呼之欲出,“边赢跟我上来。”

父子俩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云笑白不明所以地问云边:“发生什么事了?”

云边模棱两可:“他态度不太好,惹叔叔生气了。”

云笑白仔细观察云边的表情,没有发现委屈或愤怒的情绪,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她把女儿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斟酌着开口:“云边,如果哥哥没有很过分,就不跟他计较了,好吗?”

“好。”云边点头。

“他才17岁就没了妈妈,现在家里又出现一个取代他妈妈位置的人,我们给他一点适应的时间。妈妈也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因此冷落疏忽你。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我,我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你这一边保护你,你永远是妈妈最重要的人。”

云边再次乖乖点头:“好。”

云笑白半是欣慰半是心疼,摸摸她的头:“辛苦你了。”

云边笑笑,将这一页轻描淡写地揭过。

其实不止是边赢,她心里有同样的疑惑,她和边闻到底是什么关系。

云边对自己的父亲几乎一无所知,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家里从来没有他的照片和信息,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更不知道他在哪里。语文课上《背影》那一课的时候,老师和同学用长篇大论歌颂父爱,只有她茫然无措,为自己的格格不入感到恐慌,甚至感到自卑。

云笑白从来不和云边提她的亲生父亲,云边小时候看到别人有爸爸羡慕得不行,会缠着母亲问有关父亲的行踪,云笑白平日里是一个脾气很温和的人,但一旦涉及云边的生父,她就会变得暴躁,云边对父亲的好奇次次遭到母亲的呵斥,甚至有次把母亲惹毛动手打了她,后来她就学乖了,不再过问。

亲戚有闲言碎语,但版本众多,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到国外去了,最可信的版本是,云边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母亲发现了父亲的外遇,不顾外人和稀泥式的劝和不劝分,母亲执意离婚,可腹中孩子已经足月,只能生下来。

生下她以后,母亲让她跟着自己姓,强势拒绝前夫的探视和抚养费,久而久之,双方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这种决绝的方式,确实是云笑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风格。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自从边闻出现,云边变得有些不太确定了。

她名字里的那个“边”,未免过于微妙。

*

二楼。

边赢跟着边闻走进书房,反脚踢上门。

随着关门声响起,边闻压抑着的火气再也按捺不住,扭过头骂道:“这种话谁教你的?!你阿姨和云边从今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人,你认也好,不认也好,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下次再敢对她们这么说话试试看,就给我滚出去。”

边赢眼睛也不抬,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来,抽了一跟叼到嘴里,又从另外一只裤袋里摸出打火机点了火,头低下去,凑近打火机。

火苗跳跃的光舔亮烟头。

烟雾上腾,淡淡烟草味里,边闻的怒气陡然间偃旗息鼓。

他伸手夺过那根烟扔到地上,用鞋尖用力研磨几下。

烟火熄灭。

边闻叹了口气,口吻已经不自觉软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他的儿子学会了抽烟,个头也已经高出他不少,他太少关注他了,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边赢从一个小男孩长成了男人的模样。

“忘了。”边赢说。

“以后别抽了。”边闻顿一下,说,“想想你妈是怎么走的。”

冯越是因为肺癌过世的。

她诊断出这个病以后,怕加重她的病情,边闻把烟给戒了。

后来冯越离世,边闻也没再捡回抽烟的习惯,“抽烟有害健康”这句宣传语耳熟能详,边闻从前不当回事,但当噩耗发生在自己或最亲近的人身上,他不得不重新审视。

听父亲提到母亲,边赢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不挺好的吗,我妈要是不得肺癌,你怎么换老婆?”

边闻已经忘了边赢上一次好好跟自己说话是什么时候,新旧家庭之间的平衡令他心力交瘁,他沉默了很久,说:“阿赢,你妈走了,我也很难过。但是人总得向前看的,我不可能一直沉浸在过去。”

边赢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夫妻近20年,半年就向前看了,准确地说,是三个月就向前看了,冯越离世三个月,边闻和云笑白陷入热恋,四个月,做出结婚的决定,六个月,把人娶进家门。

娶的还是前任。冯越这十八年被全盘否定,成了一场彻头彻脑的笑话。

边赢问道:“你把她照片弄哪去了?”

边闻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玄关的照片,茶几上的照片,我妈的照片,还有我妈养的铃兰,所有有关我妈的东西,你们都扔哪里去了?”边赢的脸在昏暗的书房灯光里显出几分压抑至极的扭曲,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连株铃兰都不放过,你老婆就连一株我妈养的花都容不下?”

“跟你阿姨无关,是我让收的,这些东西你去问问李妈放到哪儿了,她肯定都好好地保管着。”边闻说,“至于铃兰,怕毒着猫,也让收走了。”

云笑白养了只猫,猫调皮,第一天来边家就因为啃食铃兰导致中毒,被送进医院洗胃,怕猫再出意外,边闻就让佣人把花收了起来。

一株植物和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孰轻孰重,不消多说。

“行,对,应该的,是铃兰错了。”边赢点头,彻底失去继续和边闻说话的欲望。

边闻把他叫住,语重心长道:“不管怎么样,你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云阿姨是一个很好的女人,你以后会知道的。对了,我和你云阿姨没有领结婚证,这是她的想法,其实我应该给她一个合法的身份,但考虑到你,我没有坚决反对,由着她去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有那一天,不至于给你带来麻烦,或者蒙受什么损失。”

人年少的时候有一腔不顾一切的孤勇,爱情面前,物质不值一提。但人到中年,孩子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与孩子的利益相比较,爱情得靠边站。

自边闻告诉边赢自己打算再娶以来,边赢对父亲一直是夹枪带棒的态度,到这会他终于第一次有松动的迹象,正色问道:“你和那丫头,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难道你以为……?”边闻诧异,“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但以后云边也是我的孩子。”

边赢沉默一下:“噢。”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父子俩两厢无言。

过了会,边闻拧起眉心,回到最初的话题:“今天念你初犯,你待会给人……”他原先想说让边赢去给云边道个歉,但考虑到边赢的配合度,应该是火上浇油的可能性更大些,遂摆了摆手,“算了,你离她远点,别去碍人眼。再有下次我决不轻饶。”

边赢扯扯嘴角,拉开书房的门,外头,李妈正在假装擦扶栏实则关注父子俩的动态,看他平安无事出来,她满脸的担忧这才散开,比了个口型:“没事吧?”

边赢安抚地冲她笑笑,而后回头看边闻:“我可以答应你没有下次。让她们离我远点,别再对着我假惺惺。还有,你怎么和她们幸福美满是你的事,不要企图把我也扯一块,不然难堪的是她们,像今天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