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快宣萧太医,父皇又毒发了!”
皇帝刚刚呕出一口血,就听见太子的声音从上方飘过来,他眼前阵阵发黑。
待得皇帝回过神来,他已经被小太监七手八脚抬回了寝宫,而太子以及数位重臣也随之跟了过来,就站在一边。
萧致收回把脉的手,叹了一声。
“恕微臣学艺不精,此毒霸道难解,纠缠入骨,之前本已压制下去,如今却再次毒发,恐怕恐怕是药石罔效了!”
他这一声叹息轻飘飘,却宛如重锤一记,击在皇帝心口。
皇帝自是不信他的话,咬牙死死瞪着这个曾经被自己用来对付太子,如今却反过来咬了他一口的家伙。
萧致神情坦然,一派镇定。
大臣们不清楚内情,听到他的话都不由神色大变。皇帝却很清楚,萧致的一言一行多半就是其身后的太子授意。
他既说治不好,那无论是真是假,都代表着皇帝必然是“治不好”了。
皇后不知何时到来,闻听此言,一下子哭天抢地地扑到了皇帝身上,把皇帝胸口压的一闷,险些喘不过气来。
她只是抬起头看向原不为,哀求道:“宣儿,你一定要救救你父皇!这毒一定能解的,宣儿,你答应母后”
原不为语气惊讶,挑眉道:“母后这话说的仿佛认定了儿臣也有萧太医这等出神入化的医术似的。”
“只可惜,要让母后失望了。尽管很想将父皇救回来,但儿臣实在没有这等本事。”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周皇后还想再说什么,抬眼间却撞进了青年那黑漆漆的双瞳中,其中没有浮于表面的遗憾与无奈,亦没有多少欢喜与愉快,有的只是冷静的审视。
仿佛一个局外之人,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周皇后下意识咬住了唇,连即将落下的眼泪都不知不觉憋了回去,只用一种无比陌生的目光怔怔看着这个大儿子。
莫名的恐惧从她心中滋生出来。
此时,以苏丞相为首,寝殿中还有十余位大臣候着。
他们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当然不是什么傻瓜,自是从这天家最尊贵的一家三口彼此古怪的言行之中,察觉了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不由面面相觑,不时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三人。
原不为淡然站在原地,巍然不动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打量与怀疑的目光。
他可以不着急,大臣们也可以不着急,但躺在榻上的皇帝却不能不着急。
已经麻木的四肢百骇彻底失去了知觉,皇帝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具木头人身体里,除了还能指挥眼珠子动一动,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渐渐的,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昏沉,像是要坠入无底深渊之中。
之前那一个月里险些将他逼疯的记忆再次浮现出来,只要一想到即将再次落入同样的处境,皇帝的理智便迅速瓦解。
“不,你能解!”
意识徘徊在死亡边缘,皇帝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不管不顾,几乎歇斯底里地喊道:
“这毒就是你下的,你怎么会没有解药?朕都听到了,叫半日醉,是萧太医独创的毒药,他怎么会没有解药?!”
此话一出,可谓是石破天惊。
周皇后一下子跌坐在榻上,脸上神情几分惊惶几分无措,却没有太过意外。
似乎她潜意识中早有所料,只是此前一直逃避,如今总算被揭开来而已。
但众位大臣却不敢置信,纷纷顺着皇帝直勾勾的目光看向了一边的太子殿下,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原不为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袖,目光一一扫过去,转过一圈落在皇帝身上。
“看来父皇已是毒性入脑,彻底糊涂了。”他又是一叹,语气不疾不徐。
“众所周知,父皇心胸宽广,从未因孤领军在外而心生猜忌,多年来还挡下了朝野诸多流言蜚语,甚至特意下旨,允许孤开辟神武大将军府而孤亦深感父皇信重,披甲八年,饮尽敌血。”
“这般父慈子孝,君臣相得的佳话,便是放到青史之上,也足以流芳百载。父皇若不是毒性入脑,怎会生出如此荒诞不经的幻觉?”
他的口吻从容不迫,语气平平淡淡,却莫名让人觉得很有道理。
但青年微微垂下的眸子里,望向皇帝的目光却含着几许漠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