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容虞是个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她虽然不是嫡出却胜似嫡出,这不仅仅是因为白倾在容围那里得宠,更是因为容虞本身就十分出众。
仅七岁时,就能发表对古籍的独特见解,学什么东西几乎都是一学就会,说过目不忘属实有些夸张,但记东西确实比普通人要容易的多,她总比普通孩子要聪明,她从不怯场也从不认生,小小年纪就十分沉稳。
教过容虞的夫子没有一个不对她赞叹不已的,那时的容虞唯有惊艳二字可以形容。
在别的小女孩都在想什么糕点好吃,什么裙子好看时,她就会自己一个人站在树下思考,然后认真的跑去问大人:
“如果生命都是相似的,为什么有人生而尊贵,有人生而卑贱?”
在别的小孩会因为一条小蛇而吓得哇哇大哭时,容虞会面不改色的抓住小蛇的颈部,然后拿着小蛇走到吓得花容失色的小丫鬟旁边,冷静道:
“它的尾巴受伤了,可能需要救治。”
她一般不会去主动跟那群小孩一起玩,但是她会默默的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玩乐然后站在旁边无声的笑,如果你去拉她的手,她也会跟你一起去玩。
她小时候也不是一个多么爱笑的小姑娘,但是如果遇见让她觉得开心的事情时,还是能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发现星星点点的笑意。
她从小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她很漂亮,很聪明,有着不似同龄人的冷静,也有没有言之于口的善良。
她总是会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例如
“为什么蔷薇软糕好吃,但是蔷薇花却不好吃。”
“为什么野草除了又长,长了又除,如此反复却依旧执着的长,它不累吗?”
“为什么下雨的时候没有太阳,是因为太阳被淋湿了就发不了光了吗?”
“为什么好像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喜欢沈映哥哥,却不是每个人都像沈映哥哥一样喜欢我?”
后来郡王府突生变故,白倾自杀,容围当众把十岁的容虞一脚踢到池塘里,此后容虞和白倾的丫鬟有一半都被杖毙,容虞也从那个千娇万宠的九姑娘,变成了人人可欺的九姑娘。
这件事发生时,容虞十岁,沈映十二。
他那时正同父亲一起在江南,当他回来时,已经是一年以后了,而此时,容虞再也不是那个会自己坐在一边,看见让自己开心的事时,眼睛里会有星星点点笑意的小姑娘了。
她也再不会去问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也没有在对任何人或物表现出丝毫的怜悯之心。
漆黑的眼睛沉默又阴沉,不爱说话,总是毫无存在感的站在角落里。
曾经那个令人惊艳的小姑娘再也没有出现过,现在别人看见容虞,只会轻飘飘的评价一句:
美的毫无灵气,普通又庸俗。
…………
沈映原本要将容虞带到他在城边的别院,但是容虞拒绝了。
她总是在这些事情上有些近乎偏执的执拗。
僵持之下,最终还是沈映妥协。
“我可以带你去刑部大牢,但是你身上的伤,必须要先处理一下。”
这大概是他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容虞道:“好。”
马车悠悠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沈映过去的时候客栈已经被谨欢提前命人清理过,没有其他的无关紧要的人。
沈映带着容虞从那车上走下来。
掌柜的全程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他并不知道今天要过来的人是谁,但估摸着肯定是某个行事低调的大人物。
沈映不可能把处理容虞身上的伤这种事假手他人,随同的侍从们送了些东西过来之后就识趣的退了出去。
容虞看着沈映手里端的东西,说:“我自己来。”
沈映:“不行。”
他继续道:“有些地方你自己不方便。”
容虞很少会在这种在她看来无可厚非的事情上同沈映争执,她见沈映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
那个男人用的力道不小,纵然容虞统共没挨多少鞭,身上依旧有几道伤痕渗出了血映在洁白的里衣上。
沈映让容虞靠在床上,然后脱下她的衣裳,瓷白的肌肤上那几道伤痕简直触目惊心。
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他今天没去,就按照容虞自己说的那般自己熬过去,容虞会变成什么样。
但他丝毫没有表露出内心的情绪,只一言不发的替容虞慢慢的擦拭,然后小心的涂上药膏。
这本是极其香.艳的一幕,一身朝服神色清冷的沈映低着头,窗隙中透出天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越发的冷淡。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在女人的侧腰上,女人肌肤滑腻,在他拇指和食指中间,一颗朱红色的小痣平白为此添了几分妖娆。
但身处这种场景中的人,却丝毫没有那种旖旎的心思。
沈映的动作很轻,容虞的表情也看不出来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全程都没说一句话。
沈映也不言语,两人之间是惯有的沉默,他属实像天上的神仙一般,温润优雅又清冷至极,他全程都只是认真的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不曾对容虞有一丝一毫其他的反应。
容虞穿上送过来的干净的衣裳,然后直接道:“送我回去。”
沈映把手里的药粉瓶子放好,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在这里休养几天,我会找个人代你去刑部。”
容虞道:“不必。”
沈映皱眉,道:“不会有别人知道。”
容虞靠在窗边,在这阵不算争执的争执中沉默了片刻,然后对上了沈映复杂的目光,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算了。”
“反正也不重要,不用找人代我去了。”
沈映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差点忘了,就算有人知道沈映把她接走,也绝不会往沈映同她有牵扯这方面去想。
寻常人不会,是因为他们对沈映和容虞的固有印象,那些手握权利的人更不会,因为站的越高他们会越觉得情爱是多么的不可信。
所以这事十有八九会牵扯出这些年刑部和锦衣卫惯有矛盾来,而容虞,只是权利争斗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棋子罢了。
沈映倒了杯茶递给容虞,看着她精致的眉眼以及垂落的眼睫下隐藏的情绪,突兀的道:
“那日你在放我书房里发现的那只碧玺簪是苏致的,但那不是我放的,只是我母亲一直同她亲近,她要求我把簪子送给苏致。”
“我拒绝了,但她还是把簪子留在这里,你走时她刚从书房出去。”
容虞抬眼:“?”
她满脸都在写着不明白为什么沈映会突然说起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话题,也没有丝毫放下心来或是什么其他放松的表情,就好像沈映并不是在向她解释苏致,而是突然说起了今天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