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落定,也无需陆逊和孙权多话,村民们内心已经被拂去水雾,明镜一般,只是碍于面子,没有低头认错。
李隐舟也无暇计较,反而思量起今后的日子。
这村子是铁定呆不下去了,孙权和陆逊一行人也没有义务带走他,天地之大,何以为家?
倒是张机注意到他略带怅然的眼神,倒觉得有趣。
“既然这村子容不下你,不如跟在我身边,做个药童,也好过风餐露宿。”
李隐舟倒觉得挺不错,要在乱世之中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自己的老本行,在治安良好的庐江做个大夫,安然度过此生,已经是眼下最好的去路了。
他乖觉地点点头:“但凭先生安排。”
陆逊略觉意外:“仲景先生竟然肯收徒。”
仲景先生……李隐舟愣在原地。
张,仲景。
……他怎么就没想到,仲景不是个名字,是字号呢。
张仲景何许人也?
传闻中的医圣,辩证法的创始人,也是第一次为传统中医体系注入灵魂的时代巨人。
更别提他《伤寒杂病论》列举出的种种经典方剂,就算放在两千年后的现代,都还是配置药剂的重要参考。
若说希波克拉底是西医永远的神,那张仲景绝对是系统化中医历史上开天辟地的第一人了。
李隐舟看着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白发斑斑的半百老人,难以想象这就是被后世以炽热的目光憧憬了两千年的伟大先辈。
孙尚香瞧他看的眼睛都直了,只当他年幼懵懂,笑着推了把他的肩膀:“还不快叫老师?”
李隐舟往前跌了个趔趄,顺势弯腰做了个揖,还有些如梦初醒:“见过老师。”
张机哼笑一声:“你倒挺乖觉,我有言在先,做我的学生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你要不思进取,做个提秤煎药的童子就罢了,我也不会亏待你。”
李隐舟麻溜地顺杆往上爬:“学生一定不辜负老师教导。”
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眼前的人毕竟是屹立于一个学科顶端的传奇人物,试问有哪个理科生能拒绝牛顿或者爱因斯坦?又有哪个文科生会拒绝柏拉图?
一瞬间的懵然散去,年轻的心脏忍不住怦然跳动,命运虽然馈赠了最卑微的身份,但却也补偿了他千载难逢的机遇。
解决了李隐舟的去处,剩下就一个环儿了。
孙权出了个主意:“庐江城外有个半月庵,母亲常给布施,里头清净,老尼姑也心善,不如就送去那里养着。”
李隐舟沉思片刻,三国纷乱的时代已经拉开了帷幕,不管是陆家还是孙家都不是安全的地方,尼姑庵虽然清苦,但起码自在,他人在庐江,也可以时时照看着,虽然不是上上选,但也算一条不错的生路。
他替环儿接受了这个提议:“小人代妹妹谢过少主。”
一切尘埃落定,马车又重新启程。
晨雾已无声息地散去,橙红的旭日从云海中探出了头,明丽的日光与细密的雨帘编织成五色的彩虹,静静落在重归安静的山神庙顶。
——
李隐舟跟着张机回到庐江城,环儿则被送去了城外的半月庵,相隔不过半日的脚程,又有陆太守的面子在,倒也不用担心这个小姑娘受欺负。
换了个环境,没有了村民曾经的同情和歧视,七岁的小女孩很快适应了新的环境,反而比原来活泼多了。李隐舟一开始隔三日就溜过去看看她,后来到七日、十日、半个月一次,见她瘦削的脸颊一点点丰润起来,灵动的眼睛总带着笑意,这才算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