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隐舟拈着滴血的刀片,眼神复为平静,暴雨狂风擦在耳畔,都似细语微澜的轻吟。
他专注地下刀,手腕青筋淡淡凸起,蕴蓄着掌力与耐心。
每一刀落下,被死死压在木板上的身躯便如涸泽的鱼猛烈地弹跳一下。李隐舟从有条不紊的忙碌中抬起眼:“按好。”
孙尚香不忍看,眉几乎拧成团:“嫂嫂只喝了半碗药,这怎么可能忍得住……”
李隐舟无暇安抚她,对几个双臂发抖的女仆冷声呵斥:“想让夫人少受些罪,就把你们的力气用好了。”
女仆皆闭上眼睛,背脊抖成筛子,跪立着用身体的重量压制夫人的动作。
李隐舟垂下眼睫,但眼神分外清明。
她们都非医者,可以害怕,可以闭眼,但是他不可以。每一刀都如与死神斤斤计较,一毫厘的差别都可能酿成大祸。
他必须睁大眼睛,且要看得仔细分明。
影影绰绰的火光下,纤细的身影映在墙壁,微微战栗如细弱的藤蔓,然而如何被风雨牵扯,都有不能攀折的坚韧。
处理完肚皮,李隐舟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夫人汗水淋漓的脸庞上。被塞紧了布帛的嘴唇几乎被扭曲的表情拉裂,皲裂的唇角渗出血纹。
而在湿漉漉的睫毛下,一双盈着泪的眼睛似感应到他的目光,与之隔空对视片刻。
紧紧拧起的眼皮用力地舒展开,似点头的示意。
李隐舟眼神回转,举起刀,毫不犹豫利落地划下。
……
一道银白的闪电遽然劈落,山川忽而有一瞬耀眼的明亮,继而重新笼罩于浓云的阴影下。
在紧随其后的雷声中,一道清脆的啼哭划破雨夜。
“嫂嫂。”孙尚香捧着满身胎粪、羊水与血污的脏脏的小身体,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轻。
她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婴儿递给她看:“是个女孩,皱巴巴的,但以后一定很好看,随你就好了。”
李隐舟来不及参与她们温情的片刻,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手臂后知后觉地抽起筋。
少夫人唇里的布帛被撤走,苍白皲裂的嘴唇嗫嚅着,牙关上下碰撞,似乎已经说不出话。
孙尚香似是想到了什么:“是女孩才好呢,兄长会比疼我还更疼她呢。”
对方颤抖的眼睫脱力地合拢。
李隐舟猛地立起背脊,不顾抽痛的手臂与满手的血渍,用力掰开她的眼睑。
一片苍白。
随之而来的是孙尚香的一声尖叫:“阿隐,血!好多血!”
李隐舟心下一沉,立即拆开刚刚用麻线缝合的伤口,方才处理干净的切口已经被血液浸润。
太阳穴似被重锤,猛烈地抽动片刻。
这是前置胎盘最凶险的并发症
产后大出血。
“按住。”他迅速地从蒸煮消毒好的布帛里抓出一块,塞紧孙尚香的手中,“把孩子交给仆人,你按住出血点。”
孙尚香的眼神慌乱片刻,旋即用力点点头,将刚出生的孩子交给最稳妥年长的一个婆子,咚一声跪立下来,展开布帛,以全身力量紧紧地压制着血液的涌出。
在短短的片刻,李隐舟已重新净手,持握一片新的刀刃。
还未下刀,便听砰一声巨响,狂躁的风雨裹挟着滚滚怒气,直直冲入房中。
“我的孙儿呢?”孙老太目光急切地搜寻一番,立即在老婆子的怀中瞧见了心心念念的孙儿,抚着心口走过去,揭开了松松裹住的襁褓。
她热切的目光似遭人泼了一盆冷水,神色复为泥塑似的慈悲,眼神定定盯着那肤色红润的孩子:“罢了,女孩儿也好,以后再添个男孩便是,好字也是女在前。”
孙权提着剑走进来,目光从祖孙二人身上一扫而过,很快落在了两个仍然围着产妇的伙伴身上。
“她怎么了?”他视线下垂,一张惨白的面孔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李隐舟压抑着沉沉的声音:“少主应该按约定拦住旁人。”
孙权蹙眉:“孩子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所以母亲撞上来的一刻,他还是收剑了。
“既然如此老夫人和少主可以出去了。”他继续下刀,头也不抬。
孙老太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把目光移向昏迷不醒的产妇,快步走了过去。
她立于孙尚香背后,淡淡的阴影颤抖着笼罩下来。
“你在做什么!你想害我儿绝后吗?”
顺便一说策哥不知道这个事,就没告诉他
再再顺便环小妹子也没神隐,她去蜀中开启她的人生剧情了,以后再却话巴山夜雨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