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隐舟被生生拖进某个密不透风的暗处。
直到他的气都快被掐没了桎梏在脸上的大掌才松了力气,嗡嗡的耳朵里传来一声哼笑。
“你还真有胆子跑过来。”
他松下一口气,果然是孙策。
黢黑的视线中慢慢显现出模糊的轮廓李隐舟方发现他被拖进的是树丛掩盖的一个洞穴半密闭的空间里凝滞的空气就像没拧干水分的手帕湿哒哒地勒在口鼻上一时半会令人觉得呼吸都很困难。
他转过身去便见孙策扶着把剑半靠着穴壁危机的关头里还不忘扯出一个笑:“愣着干什么给我治伤。”
孙策颊上豁开条一拃长的伤口在肌肉的牵拉中渗出乌黑的血丝。
李隐舟半跪下来替他检查,好在孙策身上套了厚厚一层坚硬的铠甲,唯有无遮无拦的脸上挂了彩中了一点箭上的毒。
他也不是毫无防备的莽夫素日出门就穿着护身的铠甲,且知道箭上有毒故不缠斗,而是选择了躲在这里拖延时间。
那方才所见的血迹……
似看穿他疑惑的眼神孙策以剑朝内点了点。
顺着他剑尖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察觉到角落里蜷缩着的病弱少年他纸一样薄的身子裹着一身血痕一双寂黑的眼眸在晦暗的光线中冷得触目惊心。
陆绩似早料到他会来,只转了脸低低咳嗽两声。
“放心,他是犯病了咯血,那三个狂徒没伤到他一箭。”孙策挑剑把他的脸拨回来,目光却往外探了探“先帮我治伤。”
看来这两人都没有受重伤李隐舟暂时松了口气取出羊皮包里的炭粉给孙策的伤口上仔细敷了两指头,将剩下的交给他自己服下去。
“将军皮肉的伤并不严重,毒也不见得深,吃下这包解毒剂可保无虞。”
孙策蹙眉接过这黑乎乎的药剂,黯淡光线中看不清内里有什么药材:“你确定不是毒我?”
然而不等李隐舟接话,他昂起脖子,抖了抖羊皮将之尽数倾入喉咙,喉结似野狼吞肉般一滚便将整包炭粉咽了下去。
见他服下了解毒剂,李隐舟飘忽不定的心情才真切地落到了心底。
还好他今天早晨发现了陆绩留下的雁羽,还好他让暨艳拿来了万能的解毒剂,还好他赶在了许贡的门徒之前先找到了孙策。
不禁苦中作乐,这一路的还好大概透支了今年所有的幸运吧。
尚未彻底安下心,便听见外头咔嚓一声落叶踩碎的声音。
蒸笼似的洞穴里只余李隐舟刚刚落下的呼吸声,他眼眸微动,以气声道:“我们被发现了。”
孙策朝外瞟一眼,似早料到般:“他们是三个人,肯定会分头行动,之前被你引走的两人回来了。可惜之前忌惮着毒发,没有料理掉那个落单的。”
李隐舟问:“那现在怎么办?”
孙策舔舐掉牙齿上沾着的粉末,撑着剑站了起来。
“走。”他将陆绩拎起来掼入李隐舟的怀内,“吴地多水,这里的洞穴多通着水脉,我们去里头看看。”
他选择驻军于此,对此处的地貌自然了然于心,在他镇定自若的语气中,李隐舟也冷静下来,扶着虚弱的陆绩跟着孙策往里撤。
但还得做最坏的打算,他踏着孙策的脚印一面往前走一面与他商议:“若里面是死路,我们三个能胜过他们吗?”
探着路的孙策嗤一声笑出来:“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他们三个,若不是有个累赘,你以为他们能伤到我?”
显然李隐舟和陆绩的战斗力是负数,不仅不能帮忙打架,还得给他添麻烦。
陆绩趴在李隐舟肩头,自半昏迷的中咬了牙,忽道:“将军不必救绩。”
“你以为我想管你?”孙策回头瞟他一眼,目光似利箭穿透重重黑暗,他冷笑一声,“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是他们活腻了罢了。”
李隐舟闻言,反坐实了心头的猜测:“所以今天的事情果然是……”
“嘘。”孙策忽定了脚步,在黑黢黢的暗影中后退一步,随即拔剑出鞘,铮一声钉入面前的岩壁中。
他压低了声音:“回去再说,现在安静点,我才能听水的方位。”
李隐舟知道轻重缓急,于是闭紧了嘴不说话,耳朵也跟着下意识地竖起来,果然隐约能听见清凌微波在外头回荡。
孙策歪着头听了片刻,随即用力拧动剑柄,把它当钉子似的一寸一寸凿进去。
落下碎石的窸窣声响中,隐有一丝亮光透了进来。
李隐舟也过去,手上没空就用脚帮着踹动裂缝。
两人齐心协力下,只听轰一声,薄薄一层岩石被破开一个大洞,炽烈的日光猝不及防洒了满怀。
瞳孔在明亮的光线中骤然紧缩,一片炫目的白茫之后,面前的景致一点点填入逐渐清明的视线
是一道三丈余高的悬崖,似刀鞘般笔直地立着。滚落的石子顺着锋利的崖壁咕噜摔下去,扑通闷响着砸出一圈圈四散的涟漪。
还好绝路之下是水路,水路便是生路。
李隐舟低头看着宽阔一面湖泊,忽然觉得再加上一个还好,大概这辈子的幸运都被透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