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重又一重的营帐有了目的地,步伐就变得极快。
凌统亦步亦趋地贴身跟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隐约察觉到一些内情拧着眉纠结是否应该问出口。
却是李隐舟先问:“除了少主宗室之中还有谁可继立?”
凌统一怔低声开口:“按朝廷的旧历是少主不过皇上也很听曹公的话。”
曹操挟制天子对于无暇分/身的曹营而言拿下江东并不现实,拱手让人未免可惜,借机立个傀儡的将军才是上策。
李隐舟垂下眼睫:“我是问除了少主还有谁?”
凌统的脚步顿住。
小刀似的眉头一挑露出锐利的眼神:“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凌统不是未经世面的孩子,他能把私交和公事分得很清。
李隐舟索性立住,偏转头回顾少年:“想要查出是谁通敌营就得知道谁能拿到好处。”
凌统深深看他一眼。
对方却不咸不淡地:“能继立的无非就是宗室实在不行编个义弟的名目也未尝不可但总归有人在背后筹谋。你猜他们如今最想除掉谁?”
凌统背脊猛地一抽五指收拢握紧了剑。
李隐舟方收回视线,继续快步走去:“所幸如今知情的都是将军的亲信,宗室不知将军生死,一定会打探情形,所以……”
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探听谁就极可能是叛徒。
不仅如此一旦将军的死讯暴露孙权作为最合理的继承人会成为他们的活靶子。
凌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也不再隐瞒,低低地道:“少主的庶弟孙栩肖似将军,因此很得军心。除此之外,还有宗室里的孙暠、孙辅,都颇有人望,若说素来没有野心是不可能的,只是将军看重手足,始终委以重任,只是对少主格外爱护。”
他声音忽一顿,面上展开笑容,越过李隐舟瘦削的背影,小步跑到前面。
背在身后的手指朝李隐舟微微地摇了摇。
李隐舟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角,落在其身前与之交谈的少年身上。
一个肖似孙策的少年。
英挺的眉,薄而直的鼻梁,微抿的唇角泛着笑意。
几乎不需要介绍,他就已经可以料定,这是孙栩,孙策和孙权的庶出弟弟。
孙栩其实比孙权更年轻。
然而少年久经狂沙的脸庞已显露出同龄人难得的深邃与成熟,寂黑的眼瞳映着郎朗的星辉,泛出淡淡清寒的光。
他对李隐舟弯了弯眼眸。
李隐舟与孙家往来十年,竟是第一次见到他。
孙栩却阔步走了过来,刀剑碰出哐当脆响。
他笑得随意:“您是李先生吧?听闻您曾救过兄长妻女,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不知先生字何?”
凌统回首对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李隐舟会意地微笑:“本来就是草木里的人,也无字号。”
孙栩摸一摸鼻子,抬着眉颇遗憾地叹息:“先生是二兄的亲信,所以不想和栩亲近。”
言辞之中,隐含一种习以为常的委屈。
有袁绍、袁术这样的例子在前,嫡庶在这乱世之中并不算太要紧的事情,不过有孙老夫人这样强势的主母,庶出的孙栩想必从小受尽了寄人篱下的苦楚。
这点诉苦似的委屈是为了讨人心疼,为了争取哪怕一点的同情与支持。
同情或许是最防不胜防的伤人利器,孙栩已经忍受了十几年这种软刀子的反复割裂,心上的刀口可以藏进笑容里,他已经学会了将痂痕作软猬示人。
他其实并不如传言所说那样肖似孙策,尽管他极力地模仿着兄长的表情和神态,但周身的锋芒更似一身的刺。
李隐舟平视着他,语气与目光俱是淡淡:“对于大夫来说,人人的性命都是一样宝贵的。”
孙栩不置可否地扬眉:“若是栩与二兄有所争执,先生也会救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