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现在不能。
这份罪证是个诱人的饵,勾着血气方刚的青年为兄长报仇雪恨。可一旦真的杀了孙辅,曹操马上就可以给他泼上弑兄篡权的罪名,敌人手里捏了更多孙辅通敌的罪证。
届时只要随便推出个废人,说是他与孙辅孙权合谋夺权,那到时候真就至于百口莫辩,人人质疑的局面了。
然而他可以忍,李隐舟忍得住吗?
孙权突然有些后悔把他牵连进来,本想托他试探出孙辅的真伪。可如今看来,孙辅自己说不定也被曹操骗了,如果他把李隐舟当成了友方吐露实情,那个一贯嘴硬心软,却恩怨分明的青年会不会一怒之下手染鲜血?
沾了血的手,还能救人吗?
……
各有所思的片刻沉寂后,孙辅的脸色却骤然难看起来。
锵一声,剑光落地。
他捂着肚子,嘴唇都有些扭曲,几乎是下意识想到了那杯酒一贯青灯古佛常伴的老夫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他戍边多年,从未见识过孙氏主母坚韧外皮下带毒的聪明。
痛意几乎撕烂了肠子,孙贲在极端的痛楚里竟冷笑出声:“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孙权淡淡地打量他片刻,俯身拾起那把剑,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片刻,轻呵一口气吹走染上的尘埃。
“这么好的剑,折了可惜。”他道,“不如送给我。”
孙贲哪里想得到对方竟然无耻到了这个地步,盛怒之中,喉头几乎滚出一道甜腥的血味!
身躯痛,心头更痛。
痛孙辅竟然通敌背叛,也痛孙氏母子无情至此,当真不计半点骨肉亲情。
孙权于雪亮的剑刃里瞧见了自己拧紧的眉。
剑上的尘埃可以擦走。
人的心能否明澈如初?
雪暂歇,阳光便明朗许多,红墙下笼着的影更深。
仔细看,才能分辨出雪里白衣纠缠的两个青年。
孙辅狂热的神色几乎阴冷下来:“酒里果真有毒?可我分明用银针试过!你想诓我。”
李隐舟淡淡瞥他一眼:“银针试不出来的毒多了去,不过这毒你本就不熟悉,昔日许贡的门徒就用这毒试图杀人,可惜他们不知道,断肠草的毒和水不容……”
他声音一凛,近乎威胁:“和酒却是相容的。”
孙辅当即瞪圆了眼,不敢相信这竟然是老夫人的手笔,更难确信,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大夫,如今却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振声呵斥道:“你要灭口冲着我来就是!兄长戍边多年立下汗马功劳,他是江东的功臣,他是无辜的!”
时至今日,他仍觉得曹操和孙权有所苟且,今天的翻脸不过是过河拆桥,他毫不后悔,甘之如饴。
可昔日虽然险些伤害了李隐舟,但也是布局设计暨艳的一部分,和兄长这个局外人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他软下口气,低下目光:“当日差点错伤先生,是辅没有管好那三个贼子,先生即便千刀万剐拿辅撒气也无妨,只是兄长始终置身事外,请先生万勿迁怒无辜之人。”
“无辜?”
李隐舟在对方急切的眼神里看到了坚皮下唯一的软肋。
额发被微风撩起,他的视线也一丝一丝冷却下来。
他问:“你口口声声说的牺牲,哪一个不是无辜之人?既然旁人可以牺牲,令兄身为孙氏一族最拔尖的后辈,理应身先士卒吧?”
两个理所当然的问句令孙辅一时哑口无言。
平淡的声音似细碎的风,拂开了心底隐约遮盖的尘。
他兀自挣扎:“兄长并非设局的人,杀了他没有好处,牺牲他没有用。”
李隐舟依旧按着他的头,用了十成的力气逼他抬起脸,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可你们兄弟感情这么好,折了个孙暠就让他暴跳如雷了,杀了你岂不是逼他造/反?与其让他破坏你的宏图,不如你们今天一道九泉相会罢了。”
这话说得淡淡,字字诛心。
孙辅的目光在雪上折射的晴光里刺得生疼。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内敛儒雅的李先生,竟然比他还要狠上几分!
拳头无声地握紧、放松、捏拢,最后攥得没有一丝缝隙。
他把心豁出去,蓦地抬手掣住压在脖颈上的锋刃,不顾割裂掌心的疼痛,一个用力便生生夺了过来。
都是文人,他的力气略胜一筹,此前做好了赴死的决心不肯挣扎,这一刻却反悔了。
血顺着指节,一滴一滴落下。
落在雪里,无声无息。
没黑化,没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