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地垂首走过门前的台阶,在那位先生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中驻足了片刻。
可她终究没有转过头,没有搭一句话,只在对方慢慢抽离了疑惑、礼貌地颔首辞别后,吩咐侍女道:“夜里风大,记得给先生添件外衫。”
翌日。
得了曹操的许可,李隐舟开始着手配置药方。
除了砒/霜,轻粉、蟾酥也样样都是要命的剧毒,这个方剂需要极细致的配比。
此法原本是民间治疗血癌的秘方。
在遥远的现代生活中,他曾偶然涉猎过相关的知识,于是大胆地将之推广到脑瘤的领域,没想到竟也算有所成效。
不过终归也只能延长寿命而已。
手上滑腻的触感勃勃一跳,逼他收回遐想注意手中的活计,这才观察到掌中的小玩意儿已经被辛物刺激出了满身的白色粘液,于是拿陶片细细地刮走这些看似肮脏的宝贝。
“子沐要我们抓来蟾蜍,就为了这个?”
饱读诗经的曹植何曾见过这些民间杂艺。
倒也不嫌脏污,颇有兴致地围观起制药的过程。
李隐舟将用完的蟾蜍丢回池塘,以细细的火苗烘烤陶片炮制蟾酥。这个简单的步骤不是一两刻就能完成的功夫,曹植那点外行人的好奇心在热辣辣的毒日下一烤,便蒸走了大半。
杨修一眼便瞧出他没了耐心,轻咳一声给了个台阶:“丞相南征在即,子建你当多读读兵书,日后在战场上或许能替丞相出谋划策。”
曹植刚看得无聊,含笑与二人告辞。
这样暑热的天气,柳枝都在蒸烤里焉了精神,有一搭没一搭懒散地拂出一圈聚散的涟漪。
杨修的声音却冷淡得令人心头发寒:“你究竟是何人?”
李隐舟专心致志地观察着陶片下的火候,没有精细的仪器与明确的数字,一切细微的变化都只能用肉眼分辨,半点容不得分心。
待蟾酥褪了本色、颜色新成,才抽身立起,呼一口气吹走陶片上的灰烬。
见他似无交谈的意思,杨修忍了忍心间的不悦,又道:“你刻意在丞相面前说那些话,是为了挑弄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子桓本就是多疑之人,现在一定觉得是子建处处在与他争锋和为难!你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身为主簿要得知昨夜之事易如反掌。
李隐舟这才忙里偷闲地斜睨他一眼。
竟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们难道不是争锋相对的关系吗?”
杨修倒被这话噎得哑口无言。
若真是兄友弟恭,何至于为了一个陌生的外人彼此猜忌,暗生怀疑?兄弟阋墙已久,只是明面上未曾刀戈相对
或许已经相对了。
但他没有抓住把柄。
既不能证明那日动手刺杀曹植的杀手是曹丕的手下,便只能忍一时风平浪静。可还没等到秋后算账的时候,周隐这一番作为却提前撕开了和平的表象,将兄弟之间多年的暗澜推向一个高/潮。
而今曹丕怀疑曹植刻意派周隐给他使绊儿。
他杨修也渐渐疑心这人是曹丕布下的暗子。
这周子沐夹在两派中间,不仅没有半点煎熬,倒混得风生水起,把他们二党都耍得团团转。
杨修深深颦了眉:“你不必用巧言善辩的口舌来诓骗我,搅乱了一池浑水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曹公也不是能被你玩弄的人物,我奉劝你日后收敛些。”
这句威胁的话甩出来,似为他助长气势般,和煦的夏风骤地狂乱起来,吹皱了满池平静的水波,隐隐激荡起破碎的浪花。
轰一声雷鸣。
暴雨哗地泼了下来。
两人谁也没料到转眼便变了天气,冷风冷雨兜头拍下,令剑拔弩张的气氛陷入沉寂。
杨修的眉上淌下如注的雨珠,隔了水帘警告地递出一记眼刀,转身拂袖而去。
李隐舟叹一口气。
听了杨修这一响唠叨,刚烤好的蟾酥浸了雨水,又只能重头再来。
……
加班加点地赶制了两日,这剂汤药才熬出了锅。
第一碗极慷慨地送去了牢里。
李隐舟对此其实并不担心,他那日留给张机和华佗的衣物里都暗夹了事先调配好的解毒炭粉,两者互相抵消,对身体的影响并不会很大。
果然,不出两日的功夫,新出炉的汤药就送进了曹操的房间。
就在知情的几人皆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的时候,另一道惊雷似的消息便传来了邺城
孙权拒绝了投降。
他与刘备结了联盟,命周瑜鲁肃分任左右都督。
来书,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