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爱玛哈迪婚前用名:爱玛康普顿
出生年份:1844年3月
出生地:达特福德肯特郡
现住址:威斯敏斯特区莱斯特广场srr号
逮捕原因:毁坏市政绿化
保证人:徐先生,大清国驻伦敦公使馆
徐建寅签了一堆保证文书,一边担心地问:“咱这算不算干涉英国内政啊”
林玉婵:“这种上流社会的阔太太,踩坏路边几棵花花草草警察抓她本来就是杀鸡儆猴吓唬人怎么会真的让她坐牢?给个台阶肯定就放了嘛!”
果然,她话音未落几个警察走过来礼貌地收走了文件和几张钞票。旋即另一扇门打开,蓬头垢面的哈迪夫人提着裙子胳膊底下夹着嵌孔雀羽的帽子,大步走出来。
一边骂警察:
“都是些卑鄙的混蛋,放着满城强盗扒手不抓抓我们手无寸铁的女人我纳税养你们何用”
警察嬉笑着跟她挥手,把她的话当小鸟叫。
“一群目中无人、愚蠢无知”
哈迪夫人骂到一半,忽然看到面前的中国面孔。明媚的东方小妇人朝她微笑招手。
“n?”
“露娜!你是专门来救我的吗?呜呜呜他们欺负人”
林玉婵瞬间被冲退好几步抱着一手蓬松的蕾丝洋裙,感到自己肩膀湿得厉害。
爱玛哈迪骤见故人,失态得一塌糊涂,比当初被抓进警察局还狼狈。
徐建寅叫辆马车把她送回位于莱斯特广场富人区的独栋公寓。
“呜呜,让你看见出丑了,不过没关系,明天我还上街”
林玉婵扶她上楼,一边叙旧:“听说你结婚了恭喜”
女仆打开公寓门,客厅里摆着十字架和一张镶黑纱的男人照片。
林玉婵:“节哀。”
1867年,北华捷报主笔康普顿先生卸任回国,他那时刻作妖的小女儿,爱玛康普顿小姐,被迫结束了跟中国少年的过家家恋情,回到英国,开始相亲。在她的坚持下,没嫁给父母看好的有钱商人,而是自己挑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律师。这位哈迪先生是个没落小贵族,穷,但是思想开明,支持妇女投票权和受教育权,支持她婚后继续写作出版。
这是林玉婵最后听到的关于她的消息。林玉婵从上海寄了一张祝福贺卡,也不知寄没寄到。后来大约是爱玛忙于家庭事务,两人很少联系。
现在林玉婵才知道,婚后不久,哈迪先生一个在美国做生意的远房叔叔去世,天降遗产,砸中了幸福小两口。但人有旦夕祸福,哈迪先生命里无福,三年前被结核病带去见了上帝。爱玛哈迪倒是实现了当初和林玉婵吹牛畅想时的愿景:当个有钱寡妇,开启幸福人生
不过很显然,她和故去丈夫的感情很不错。并没有在做寡妇之后开始第二春。
而是积极投身妇女参政运动。她继承了大笔遗产,吃穿不愁,所有精力都用来给报纸写专栏、以及宣传争取妇女参政、写作、从事法律工作的权利。
作了三年,遗产还没败光,可见家底丰厚。
这也是资本主义国家妇女运动的初始状态:资产阶级的知识女性最先觉醒,自上而下地争取参政议政权。
至于底层人民,不论男女,对她们的“无病呻吟”都不屑一顾。警察也从最初的劝阻、看戏,逐步升级到了驱散、逮捕。
前日哈迪夫人在街上跟警察起了冲突,混乱中踢倒教堂前几盆名贵花草,抓伤几个人,于是被逮捕归案。看在她故去贵族丈夫的面子上警察没为难她,只是请了牧师,劝导她为妇之道,希望她迷途知返。
三天过去,牧师气走五个,消息也不知被哪个三流小报登出来,引发上流社会不满怎么可以拘押体面的贵族遗孀,还放照片!
警察不敢真投她入监牢,正棘手。正好来了大清公使馆的参赞,宣称跟这位夫人有旧,可以帮忙劝导。
虽然清国不是什么世界强国,但英国人讲礼仪,讲法治,对这些守规矩的外交人员还是很客气。
于是正如林玉婵推测,警局当即就坡下驴,将哈迪夫人训斥几句,甩了这个烫手山芋。
爱玛哈迪在女仆的帮助下重整妆容,逐渐平复情绪。从更衣室出来,拉着林玉婵说个不停。
“申报?没听说过没有人记得班内特了?这些喜新厌旧的俗人对了,上海的外侨还在赛马吗?玫瑰木法餐厅还在吗?啊,奥尔黛西小姐去世了,上帝保佑她你还在做买卖?我的上帝,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会破产还有我们帮她打官司的那个对了,德文呢?哦天哪,真是不幸”
林玉婵平静地告诉她,郜德文因时疫去世。不过在她的监督下,玉德女塾如今已有两家分校,上百学生,开学时都会朝她的画像行礼。
昔日那朵差点夭折了的戎装玫瑰,一生的成就却是文化教育事业。
念昔同游者,而今有几多。随着年龄渐长,身边熟人开始离去,又会不断结识新的朋友。十九世纪的居民对此习以为常。
哈迪夫人唏嘘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房里还有另外一个客人。赶紧站起来,朝徐建寅盈盈一礼,又有点迷惑。
“也谢谢这位先生仗义相助。你是露娜的丈夫?变化挺大呀,呵呵呵”
徐建寅一蹦三尺高:“我我我我不是哈,我孩子都三个了我是使馆参赞”
他记得年少时曾经在林玉婵的住所见过这洋姑娘几面。但显然她早把他忘了。
徐建寅不禁感慨岁月催人老,逝者如斯夫。如今的洋姑娘,眼角生纹,满面风霜,身材有点发福,沾染了世俗烟火气。
哈迪夫人很快忘记尴尬,转而笑道:“外交官?那么中国政府是打算支持英国的妇女参政运动了?太好了,十分欢迎!我们计划”
徐建寅回头看门,连朝林玉婵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