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在躲着他。
严玦眉头紧蹙看着上官玥方才逃一般离去的方向。
可她会为要躲?
是害怕他?讨厌他?还是别的缘由。
严玦想不出答案。
忽而有人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他收敛目光回身看去。
是白昊正匆忙走来,拿着信函前来寻他。
白昊神情凝重,“主子从上官明龙的私宅中搜出来的账簿有些不大对劲。”
他接过信匆忙翻阅。
信中所书:上官明龙自元和三十二年起,贩卖私盐分利计三十万两与之从盐商供述中五十万两数额相差甚远,恐另有他们还未寻得的私账。
“主子,江南那边情况兴许同咱们之前想的不一样。”白昊开口道。
严玦神色一动,“明日出发去江南。”既然同预想的有不同他不如亲自去看看。
白昊忙点头“属下这就去安排。”
严玦转过身,继续给踏云梳着鬃毛,踏云不让别人碰鬃毛时常会打成结。
他忽而一用力,却碰上了一个死结。
犹如他此刻心绪。
“姑娘,姑娘?”
浣浣连唤了三四声上官玥才回过神来,懵懂看向她,“浣浣,怎么啦?”
浣浣叹了口气将茶放在桌上,“待会儿吴姑娘她们可就要到了。”姑娘魂不守舍两日了,一本书拿了一整日了,就只翻了一页,这可不像是平日里的她。
上官玥忙将书放下,去换见客的衣裳。
屋外很快就有人前来传话客人到了。
她看着铜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脑子里头乱做一团的思绪压回了心底,打起精神朝清风院去了。
今日是晴岚夫人亲自领着几个小侄女儿过来,正在同月华公主说笑。
她上前一一见过礼,“玥儿见过姨母,见过晴岚夫人。”
又在吴轻语热情地介绍下,同吴家的几位妹妹互相认识了一回。
月华公主含笑道:“你带着几位姐姐妹妹自去玩罢。”
上官玥点点头,忙带着吴轻语等前去杏林。
上官玥牵着吴轻语的手,边走边说:“这几日杏树都开花了,景致极其不错,所以我在那儿设了小几,咱们可以一边说话一边赏花呢。”
杏林里按着上官玥前日的吩咐已经布置妥当,月华公主还叫人再添了一方烧茶水的小炉,正暖着茶。
小几上摆着的皆是上官玥昨日便去厨房准备的糕点,各个都只有一口大做成了杏花样式,瞧着小巧精致。
吴轻语的几位堂妹,年纪也只比她们小了两三岁,正是爱玩的时候,坐了一会儿便说要摘花。小几前便只剩下上官玥、吴轻语、王菲菲三人。
“玥儿妹妹,你知道程家的事了吧?”
见上官玥点头,吴轻语端着一杯花茶抿了一口,带着几分惆怅,“真没想到。”
说过了程天英,吴轻语又说起了,“王姑娘也好惨。”
“她怎么了?”上官玥疑惑道。
“我们家不是同王尚书家只隔了半道街,昨日我家厨娘去街上买东西,恰好就同王家的厨娘一道出门。”
“王姑娘被退亲了呢。”
“这是为何?”上官玥不由问道。
吴轻语摇摇头,“还不是因为王姑娘在老君观害的那场病,前两日她被接回家后,就又哭又闹,整个尚书府的人都听见了她的哭喊声。”
“恰好她那未婚夫何府家中长辈前来看她,知道了前因后果,第二日就叫人将庚帖送回了王家。”
“本来王姑娘再过不久就要成亲了,可惜这门婚事也不作数了。”
“真可怜,听说王夫人都哭晕了两回,还狠狠地将何府上门来退庚帖的人给赶了出去。”
上官玥捧着茶杯,情绪低落,“若是王姑娘没有被虫子咬就好了。”没有被虫子咬,王姑娘就能平平安安的从老君观出来回家,家中父母和亲事都会一如既往。
“玥儿姑娘这话说的也不算完全对。”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王菲菲开了口。
其余两人便都看向她,“这是为何?”
“王姑娘退了亲事,兴许是好事也说不一定。”
见两个人还是懵懂看她。
王菲菲耐心解释,“王姑娘若是带着病嫁过去,何家必定有一日也会因为她的病而休弃她,倒不如现在还未成亲的时候,将这门婚事退了,虽说肯定会有外人指指点点,背后说闲话。但王姑娘的病总会有好的时候,终有一日她会寻得另一门好亲事。”
“何家这样背信弃义的门第,不嫁也无妨了。”
“菲菲姐姐说的对,何家现在就嫌弃王姑娘生了病,便是王姑娘嫁了过去,何家怎么会愿意真心照顾王姑娘呢?”上官玥觉着她菲菲姐姐说的极其有理。
“你们这一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上官玥撑着下巴,“但愿王姑娘能够早日好起来。”
杏林里的小姑娘们说说笑笑,忽而又听得一阵琵琶声从杏林深处传来。
那琵琶声幽怨凄切,若有似无。
上官玥见身旁人都没有反应,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又过片刻,忽而那琵琶声又响起,像是有人在哭诉愁肠。
她不由得仔细去听。
“玥儿妹妹,你怎么了?”吴轻语正说着京中近来趣事,见她像是在走神,便忙问道。
那阵琵琶声又断了。
上官玥不由得问道:“你们可有听见琵琶声?”
王菲菲与吴轻语面面相觑,都摇头说不曾听见。
上官玥犹犹豫豫,“那可能是我听错啦。”
只是刚又说了两句话,吴轻语脸色僵住,“玥儿妹妹,你方才听见的琵琶声是不是特别婉转哀切?”
上官玥轻轻点头,“你也听见了?”
几个人不再说话,起了身顺着琵琶声的方向走去。
时人爱以树林隔断院落,将院落隐藏在树木间。这片杏林便隔开了拂露院同后面的院子。上官玥还从来没有穿过杏林去后头的院子瞧过。
越往杏林深处走,越听得那琵琶声逐渐变得清晰。也在杏树林叶间瞧见了那处传出琵琶声的院落,离她们待得地方其实是有些远的。
吴轻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玥儿妹妹,将军府里莫不是闹鬼?”
上官玥皱着小脸认真想,“我从前没有听见过呀。”这还是她头一回听见琵琶声。
那琵琶声忽又停下,再未响起。
将军府人少,空出了大片不曾有人住的院落,没有人气儿的地方总是会瞧着有几分阴森可怖,仿佛里头潜伏着什么怪物一般。
“咱们还是回去吧。”吴轻语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总觉着有些阴冷。
上官玥犹豫,比起现在就回去,她倒是很想过去看一眼,可又见吴轻语有些害怕,便还是拉着她的手往回走继续喝茶闲聊。
只是一场小聚,赏过了杏花,用过了上官玥在老君观时同她提起过的拌三鲜,打道回府时,吴轻语依依不舍得拉着上官玥的袖子,“再过两日,我请你去我家玩,妹妹可一定要记着来。”
“好。”上官玥忙点头,送她上了马车。
王菲菲腿上有伤,今日走的多了,也回房去躺着休息。
就剩下上官玥一个,想要歇晌可又睡不着。
她闭上眼睛,忽又听得琵琶声响起,那声音搅动了她思绪,让她睡意全无。
“浣浣,府上可有谁会弹奏琵琶?”她忍不住叫了浣浣进屋。
浣浣犹豫了片刻,“想来应该是兰雀。”
上官玥一怔,将军府里何时多了个叫这名儿的姑娘,她怎么不知道。
又听得这名中有个兰字,不由问道:“是蓝叔叔的亲戚吗?”
浣浣忙摇头,“不是的,奴婢听给那兰雀送饭的婆子说过,兰雀好像是将军除夕那日从宫中带回来的。”
“她一直住在后头院子里,从来没有出来过,所以姑娘肯定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住在后头。连奴婢也是因为姑娘去了老君观以后,有一日无聊去厨房里头帮着我婶婶提菜时,才知道后头还住了一个人呢。”
上官玥仔细地回想起除夕那日,终于想起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位身影单薄,穿着一身红色薄纱,她还未曾看清过长相,便被人带走的姑娘。
是三哥哥带回来的吗?她不由得想着。
心里仿佛有一股气一泄而尽,她无力地躺回被窝里,安静听着那道充满了哀切的琵琶声。
“可要奴婢去叫她别弹奏了?”浣浣又问。
“不用啦。”她翻了身,将头埋在了被子里。
她闭上眼睛,却忍不住一直想。
三哥哥为什么会带一个姑娘回家呢?
难道?
难道是因为喜欢那姑娘?
这个念头一出,瞬时她便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不冷不热的初春时节,她却觉着有一股热气从她的手指尖向上蹿,连呼吸都带着不同寻常的热气。
浣浣见缩在被窝中的人像是睡着了一般,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窗外忽而一阵春风刮过,刮得枝头杏花轻颤。
皇宫
经过在老君观清修了四十九日以后,宫里无人再提起年关里的那一场天灾同张皇后有关。
她清正了自个儿的名声,便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后宫嫔妃。
若说有何事叫她心中不畅快的,便是她去老君观还不到两个月,宫中便多添了好几位后妃,其中还有两位被封了贵人。
瞧着比她那三公主大上不了两岁的姑娘家穿着宫装给她叩头的模样,张皇后就忍不住皱了眉。
她将刘公公召进了寝殿,刘公公忙回她,“这对双生子都是丽贵妃娘家送进来陪丽贵妃的,不知怎的,有日皇上去了丽贵妃宫中,就宠幸了这两位,还都封了贵人的位份。”
张皇后冷哼了一声,“同丽贵妃一样,都是些狐媚祸主的玩意儿。”
刘公公讪笑,又道:“娘娘,皇上自前两年开始服用明心道长制的仙丹后,今年龙体竟大安,连白发都转了青,奴才想,兴许就是这样,皇上如今便多爱那些个年轻的。”
张皇后神情一滞,她看向铜镜中那张精心保养多年的脸,同她二十多年前的模样比起,更显妩媚动人,成熟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