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还想试试,能不能让严玦再给张择林一次机会,“就是不知道三哥哥今日能不能回来。”
雨果然来的又快又急,才行了一半路,便听见大雨落在车顶上,霹雳作响,连说话声都听不见了。
皇宫观星阁,建地极高,可眺望整座京城。
在六国使臣就要入京之前,下了这样一场大雨,无不是一场预兆。
洵帝临窗而站,看着窗外因为大雨而变得雾蒙蒙的皇宫,或许他看的更远,看向了皇宫之外,看向了整座京城,看向了整个大沅。
他是这皇宫的主人,是这大沅的主人,他拥有着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权力,却又好像面临着一个无形的敌人,这个敌人会吞噬他的生命,终究会有一日让将他带离这个世界。
他已经五十一岁,不惑之年,但面容却宛若三十出头的壮年,而他从前还有些泛白的发丝如今也转黑,恍若返老还童。
他静静地看着窗外,过了许久,他缓缓开了口唤着身后静默之人,“明心。”
穿着天青色道袍的男子手握拂尘,上前一步,躬身应他。
他微微眯着眼睛,带着些许怀念口吻,“朕昨日梦见了泽元。”
“这是四年来,他头一次入朕的梦中。”
这也是四年来,他第一次在人前提起这个旁人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的禁忌名字。
明心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只微笑着听他说话。
洵帝也并不是想要听他的答案,果然他继续言道:“朕还记得他十岁那年,同朕站在这里,也是像今日这般大雨的雨天。”
“那时,他才多大点儿,不过到朕腰间,他自出身起,就由朕亲自抚养,朕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帝王之道。那日,朕指着窗外告诉他,大沅的天下终有一日会是他的。”
“转眼,他已经死了四年。”
话说到此处,阁中便没了声音。
明心跟在洵帝身边也已经有四年,比起其他人,他已经算是距离洵帝身边最近之人,他总能准确的揣摩出洵帝话中的意思,这还是第一次,他听得有些糊涂。
好端端的,洵帝为何会提起那位废太子?
他仔细揣摩着洵帝的心思,想着该如何回答,却又听见洵帝略带几分疲惫的开口,“罢了,明心,你且算算这雨何时会停。”
明心从善如流,“回禀皇上,这阵雨来的急,去的也急,再有三刻便会停。”
“嗯,”洵帝应了一声,依旧看着窗外。
明心悄悄地朝身后挥手,便有道童悄声退出阁中,消失在雨中。
果然如同明心所言那般,三刻钟以后,雨势逐渐变最后乌云散去,而太阳也重新探出头来,阳光明媚,是夏末秋初的景象,只有此刻出现开始清扫地上雨水的宫人提醒着洵帝,方才下过一场雨,雨大到叫他看不清这座属于他的皇宫。
他站着没有动。
忽而背后响起脚步声,是御侍王公公。
王公公躬身道:“皇上,严将军求见,正在御书房外等候。”
这观星阁中丹炉正烧着,若不是来了这样一场雨,洵帝本该在专心炼丹。
见洵帝没有说话,王公公便道:“那奴才去回了严将军,请他回去。”
他话音落了,却见洵帝回过身朝他走来,“罢了,朕见他。”
王公公一愣,忙招手让御侍们跟上,随洵帝回御书房。
明心恭送着圣驾离去,过了许久他方才起了身,看着洵帝离去的方向,神情莫名。
那位方才冒着大雨出了观星阁的道童匆忙走来,“师父,徒儿已经将话传达。”
“嗯。”明心眯了眯眼,方才转身回去观星阁。
御书房外
严玦等了一刻钟,终于听见了一扇宫门之外的脚步声。
他收起了心不在焉,随着此起彼伏的叩拜声而弓腰迎着来人。
待脚步声走近,停止在他面前时,他方才开口,“皇上。”
洵帝应了一声,御书房的大门缓缓打开,君臣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严玦垂眸,只看着眼前的青色地砖,“臣已经将城中巡逻轮值部署完毕,请皇上过目。”他将手中拿着的卷轴放在了王公公手中。
“皇上,您看。”王公公将卷轴摊在了桌案上。
洵帝只粗略扫了两眼,便抬眼看向面前站着的年轻人,“你办事,朕向来放心。”
而年轻人并未因为一句夸赞而喜出望外,他已经将喜怒收敛,叫人捉摸不透。
大约是昨夜梦见了长子,洵帝看见眼前人便想起了许多年的往事。
过了许久,洵帝方才开口,“你此刻来,便是只同朕说此事的?”
“是。”严玦没有犹豫,开口便答。
洵帝不知为何,心中起了几分失落,他几欲想要同面前的年轻人开口说起从前事,可又想起当年长子是被眼前人所杀。
那份失落便淡去,他抬手说道:“朕已明了,你自退下。”
年轻人躬身退至门前,方才转身踏出御书房的大门。
洵帝捂住嘴,咳嗽了两声,王公公慌忙端茶来,“皇上。”
洵帝没有接过,只起身走到窗台前,看着窗台上摆着的花盆出神。
严玦今日不再留宿皇宫,他出了御书房便径直朝宫外去。
刘瑜已经套好马车,只等他前来,“主子。”
严玦坐上马车,方才听刘瑜说道:“事情已经办妥。”
“嗯。”严玦闭上眼睛,带着几分倦意。
刘瑜已经将药倒出,端到他眼前,“您先喝药。”
“不用了。”严玦却没有接过,睁开眼,眼中一片恹色。
他心情算不上多好。
刘瑜自然也知道,便也不再劝他,只将药重新放回盒中。
车轮滚动,缓缓驶向将军府。
将军府中,已经摆上了晚膳,见两个孩子在不停地往厅外看,月华公主不由得开口,“再去瞧瞧阿玦可回来了。”
“是。”婢女忙答话,疾步出了花厅。
上官玥撑着下巴,略有几分失落,“姨母,三哥哥今日是不是又不回来了?”
月华公主不忍见她失落,宽慰她,“应该不会,他既先前让人传话,必定是会回来的。”
上官玥点点头,心中却还是担心,她记着蓝凨只给严玦准备了三日的药。
婢女很快就回来,“将军已经回来了,只是还有公务要处理,待会儿才能过来。”
见着两个小的眼睛发亮,月华公主眉头一挑,“行了,先吃饭。”
用过了晚膳,上官玥同严琅坐在屋外长廊上歇凉下棋。
眼见着上官玥已经下错了第三次棋,严琅不满道:“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儿。”
上官玥这才收回了目光,心不在焉的将手中白子落下,“小琅,你说为什么三哥哥还没过来?”三哥哥每回回来总要见一见姨母,说些朝堂之事,可今日三哥哥回来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没有忙完,自然也就没来清风院了。
“既都说了哥在忙公务,自然是还有公务未处理完。”
上官玥叹了一口气,“继续同严琅下棋。
棋盘上黑白子已经明了,严琅不由摇头道:“就你这棋艺,若是那位大食国公主真的点了你陪她下棋,你得输多惨?”
大食国使臣乃大食公主携同驸马前来,而大食公主此生专心于棋艺,最爱的便是同人切磋棋艺。
而这回皇后要招义女入宫,迎接远道而来的使臣女眷中身份最高的,便也是这位大食国公主了。
上官玥抿了抿嘴,终于带着几分认真同严琅下棋,“小琅,下个月你又不能去学堂了,你准备干嘛呀。”
“除了在家温书,我还能干嘛?”说完,严琅又落下一子。
因着要六国使臣就要入京了,学堂都已经放了假,让学子们各自回家去。
上官玥不由得感慨道:“听说这回还会有商队随行入京,到时候咱们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要留她们在宫中多久,她能不能出宫来。
“你就惦记着玩儿,你还是惦记惦记你入了宫以后可别惹麻烦,不然谁都不在你身边,没人救得了你。”
“我才不会惹麻烦呢。”她不满的嘟囔道。
两个人都已经下完了好几盘棋,却还是没有等来严玦的身影。
严琅大获全胜,却一点儿都没有赢了的喜悦,干脆收了棋子,再不同她下,“同你下棋可真没意思。”
“我不怎么会下嘛。”她叹口气,她是真的不大会下棋。
可她也并不觉得有多难受,这世上人各有所长,也有其短。
月华公主走勒出来,见着二人还坐在廊下围着棋盘,不由失笑,“行了,天都黑了,仔细眼睛。”
其实她也知道两个孩子只是下棋打发着等严玦的时间。
她想了想,“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你们去同阿玦说一声,让他不用过来。”
“好!”
“好!”
两个人异口同声答道,随即便你争我夺一般朝正院去了。
刚一到正院门口,便见白昊开了门,诧异看向他们,“玥儿姑娘,四少爷。”
“小白,三哥哥忙完公务了吗?”上官玥忙问。
白昊犹豫了一瞬,复又道:“还没呢,你们可是有事?”
“姨母让我们来找三哥哥,同他说一声,姨母已经歇下,三哥哥不用再过去陪她说话了。”
上官玥踮起脚尖,不住地往院中瞧,可只瞧见了从屋中透出来的烛光,其他的什么都没瞧见。
白昊不着痕迹的挡住了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