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珏没说话,只冷冷扫了眼四下,目光最后定格在狗娃身上。 “谁怂了?九妹这么小,邻里邻居的,从小一起长大,就跟亲妹妹一样,我这不是怕吓着她嘛。” 想了想,康娃反驳得有板有眼。 “哥,看来狗娃哥那天说得没错。我还没走呢,你怎么这么快就丢下弟弟我,重新认了个妹妹啊。” 早就听狗娃哥说自家大哥对三顺儿哥家的小九妹妹非同一般。往日他在家里帮忙,很少去学堂。如今一瞧,呦,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醋意大起的小健忍不住缩着脖子抱怨了句。 “……” 被郁珏的目光盯得莫名有些不自在的狗娃一听就燃了,很快转移目标怼了回去:“不是我说小健,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吃你哥的醋,拉上我一外人干嘛?” “哥,你别误会,我没有吃你的醋,我是在吃,”老实人小健愣了下,没理会狗娃,却指了指小九,半晌憋出来句:“她的醋。” 面上快要挂不住的康哥阴着脸说:“狗娃,瞧你做的好事,瞎说什么呢?!” “谁瞎说了?小健,好好说话,别满嘴喷粪。”狗娃狠狠瞪了小健一眼。 小健吓得脖子又一缩,悄悄往自家大哥那儿挪了挪,扯了扯他大哥的衣角说:“哥,你信我,我没有胡说。” “嗯。” 这个时候,谁信谁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康哥面色不虞的点了点头。 见自家大哥点头了,仿佛受到莫大鼓舞的小健抬起头,鼓足勇气说:“狗娃哥,那天你还跟我说你嫂嫂是全村最好看的女人,以后你长大了,也要娶个像你嫂嫂那样漂亮的媳妇儿,难道你忘了?” “这说法新鲜,小健这么老实,肯定不会说谎。原来狗娃你喜欢自家嫂嫂啊,难怪二狗哥上回把你吊起来打。” “上回?哪回啊?真的吗?” 很快有人扯着旁边人的衣袖掺合进来,局面瞬间乱成一团麻。 趁对方起内讧的当口,郁珏使了个眼色,二人极有默契的一把推开阻挡,牵起对方胳膊,撒开脚丫子就往前冲。一会儿功夫,就把人群远远甩在脑后。 小九一面没命的往前跑,一面回过头望,生怕被人追上。直到分开的岔口处,才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对视一眼,二人竟不约而同笑了。 在男孩的坚持下,小九只好答应了郁珏的陪同。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低着头默默往前走。直到望见三哥远远咧开的笑脸,见到小九推开院子门,郁珏才放心的转身离去。 原来她家住在这里,虽然门前有个小斜坡,可依山傍水,抬头见天,倒也是个居家理想之地,郁珏想。 最重要的是,离他家不远。乡间小路虽不够宽,却还好走。这样她每天往来,倒也算安全。 后来,每次走到分叉路口,郁珏都低着头跟上小九,任她怎么劝说,对方都能反过来把她说服。渐渐的,她索性默默认同,懒得再费口舌。 再后来,别说三哥四姐小五小六,就是不常出门的小七小八都知道了小九这个细心的伙伴。 宁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也许因为当初闹事未遂有些不甘心的缘故,也许是为了应证那句俗语,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总之,某天放学后,几个男孩再次挡住了郁珏和小九的去路。 这回,吃过亏的狗娃没再跟小九多费口舌,上来就开门见山表明了立场。 “小子,听说你最近很狂啊。这才来咱们学堂多久,就把夫子那倔老头哄得服服帖帖。说吧,你到底跟夫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说出来饶你不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郁珏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说出来的话却毫无波澜。 “呦呵,”跟自家兄弟对视了一眼,狗娃得意的笑了笑,而后面色一冷道:“少跟俺们装蒜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几天不见,没想到你刘老三还变本加厉了。上次是说话难听,这回直接变成人身威胁了。不错,我看你相当可以啊。”小九拍了拍手说。 “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子一边玩儿去。”不耐烦的呵斥了句,狗娃又道:“这么跟你说吧,小子,对了,你是姓郁还是鱼?哈哈,我猜一定是跟章鱼一家的那个鱼吧?” “没文化真可怕,那你姓刘,岂不是跟犁地的老黄牛是一家了?”小九无情讥讽道。 “你!”狗娃一听,眼珠子都快蹦了出去,身边人忙把他一戳,他才反应过来,冷哼了声说:“算了,懒得跟你们低年级的一般见识。” 转过头,狗娃伸出根指头指着郁珏不屑的说:“上回没留神,被你小子侥幸溜走了,这回就没那么走运了。喂,说你呢,往哪儿瞧呢?是男人就自己站出来,躲在个小姑娘后头算什么英雄好汉。” “刘老三你可真有意思,郁哥哥比你还小,连你都没牛背高,你在哪儿见过这么小的英雄好汉,倒是说来给我们听听?” 被郁哥哥拦在身后,小九只好从他的胳肢窝下探出半个脑袋,不服气的接口道。 “少废话了,”面对小九的激将法,狗娃这次终于学乖了,于是他决定彻底无视小九,只转过头继续向郁珏挑衅:“我看你小子不过是个缩头乌龟,不然的话,为什么不敢站出来,跟哥几个堂堂正正的比划比划?” “我没有惹你,无缘无故,为何几次三番刁难与我?”郁珏冷声问。 “呦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狗娃哈哈大笑着跟兄弟们对视了眼:“这小子居然问我为什么。兄弟们,你们说他是不是sa呀。” 对面传来一片嬉笑声。 小九握紧拳头蠢蠢欲动,却被郁珏一个手势给逼退了。 “听好了,”笑完,狗娃半真半假的说:“最近你小子很抢风头,哥几个是相当不高兴,所以派了我这个代表来问问你,究竟给夫子下了什么迷魂药,短短几天就这么有效。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偷奸耍滑的话,嘿嘿,兄弟们可不是吃素的。” “如果我说没有呢?” “没有?那还不简单。刚才不是说过了,难道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不用。” “呦,看来这小子跟茅坑儿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嘴硬的很。兄弟们,你们说咋办吧。” “凉拌,哈哈。” 话音刚落,场面很快乱了起来。有抹起袖子朝郁珏身边走的,有一手插兜吊儿郎当眯眼笑的,还有手臂抱在胸前打算先隔岸观火的。 说时迟那时快,接收到郁哥哥的眼神,小九便在此刻瞅准时机,扭着小身子像灵活的泥鳅般三两下从人缝儿里钻了出去。 紧紧攥着自己的破布书包,她跑得飞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学堂的方向冲去。 等到了目的地,胆汁儿都快吐了一地。顾不上喘气,小九一把拽住捧着水杯满脸惬意回味的夫子,就往门外冲去。 刚冲出去没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心急火燎的抱着夫子的胳膊问了句,得到答案后丢下句“等等我”,就扭头火烧眉毛似的往回跑。 再冲出来时,小九手里多了个东西。 她吃力的一手拽着夫子,一手拎着戒尺。无视夫子的满头雾水,一面卖力往前冲,一面上气不接下气的跟夫子解释着什么。 夫子早年家境殷实,没做过什么体力活。后来家道半落,又沉迷于钻研功课,鲜少过问世事。常年疏于锻炼,身体一向不大晴朗。 加上年纪大了,腿脚也不灵便,因此,即使小九很努力的想要拉着他往前冲,却三番五次被夫子弱得可怜的身体拖累,而不得不放缓脚步。 心急如焚的她一面催促夫子他老人家再快点,一面在心里暗暗祈祷,天呐,请保佑郁哥哥撑久点,千万不要有事啊。 等二人终于气喘吁吁的赶到案发现场,小九却傻了眼。 看样子,她的祈祷不仅灵验了,甚至可以说,还还收到了更好的效果。 因为,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里,胜负早已分了出来。 望着捂着屁股呜呼哀哉的几个男孩,小九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不远处的郁珏一脸轻松的跟小九比了个手势,她心里的大石头才算端端正正落了地。 等夫子垂头按住膝盖喘了好几口气,摇晃了下快要散架的骨头,勉力直起身子,看到的却是副无比祥和的画面。 画面里,几个男孩勾肩搭背,互相扶持。传说中被欺负的郁珏则被咧嘴笑得极奔放的男孩们友好的圈在中央,一脸平静。 夫子见状,不由笑呵呵夸了句:“不错,小郁珏这么快就跟高年级的哥哥们处得这么好了。一个学堂出来的,到底不一样。” 夫子果然被灌了迷魂汤,这么多人,就只瞧见那臭鱼一个。哼,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狗娃正想争辩,却对上郁珏状似无意扫过来的眼神,心中顿时一凛。理智回归,吞了口唾沫,狗娃乖乖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