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刑州府台府邸,正院有几棵高大的枝叶郁郁葱葱的梧桐树,西花厅就建在梧桐树下,层层叠叠的梧桐叶子遮掩住了大部分阳光,西花厅显得比别处凉爽一些。
李安泰在知了的声嘶力竭的叫唤声中,半敞着身上的细棉月白居家服,躺在贵妃椅上,粗壮的四肢自在的摊开。
贵妃椅左右两则各摆着两个大冰盆,盆里的冰冒着丝丝白色。一个穿着湖绿二等丫头服的丫头正在一旁打着扇。丫头不知道己摇了多久,双手都已有些抖索,左手换手右手,右手换左手的不停变换着,却不敢有一刻停歇。
尽管身边摆着大冰盆,丫头依然满额的汗,额上的汗流过眼睑,又顺着脸颊流进嘴里,丫头也不抬手去擦,只偶尔偷偷的把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的透着苦涩味的水咽进肚子里。
通往西花厅的路上传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丫头的手不由一顿。只这瞬间的功夫,李安泰便骤然睁开了那双上下双睑的鸡眼,盯着打扇丫头的目光冰冷凶狠。那丫头心里一惊,忙道:
“老爷,常升来了。”
说罢用手往西方向指了指。
李安泰往丫头指的方向瞧了一眼,唔的一声,用手示意丫头继续扇。
丫头偷偷呼出一口气,手中的扇子重新摇了起来。
常升走到跟前躬身行礼道:
“老爷,刚刚有个西郊的花农来说,他有一祥瑞要进献给老爷。”
李安泰眼皮也没抬:
“哼,一个泥腿子,敢说什么祥瑞?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知道什么叫祥瑞?估计是开了朵颜色特别些的花,便以为了不得了。”
常升道:
“小人开始估摸着也是如此,还正准备将人打将出去,他就给小人拿了这个。”
常升说完,把手中用帕子包着的一朵花递了过去。
李安泰睁开那双鸡眼斜斜瞅了一眼,看见不过是一朵粉牡丹,花倒是挺大,可粉牡丹并不稀罕,自家夫人十几天前正去守备家赏完牡丹,回来时带回一株,品相比这个也不差。
李安泰没好气的呸了一声:
“你这狗才可是越活越回去了,什么破烂都敢往我这衙里带,什么东西?还不把这玩意丢出去?顺便把那泥脚子轰出去,我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乱窜的地!”
常升抬起衣袖擦了下汗道:
“奴才方才也是这么想着的,但那花农说,如今别处牡丹都早已开谢了。他这花能开到八月,而且,一株花有十八色。”
常升看到李安泰还是不哼声也不动,于是接着又说:
“当今太后最喜牡丹,南淮巡抚……”
常升话未说完,李安泰便猛地坐了起来,指着常升问:
“他那话可是当真?他的牡丹能开到八月份且有十八色?”
常升道:
“小人还没去看,这不,听他这么一说,便赶忙的来禀报老爷了。这事还得老爷定夺。”
李安泰闻言一把将常升往外推:
“狗奴才,还不赶紧的去核实了?一点小事都办不了,老爷我是白养了你。”
常升也不敢说什么,急急的告退一声便快步往院外去了。
李安泰也不躺着了,站起身来,挥退打扇的丫头,自个在厅里来回踱着,一会还用力的搓着手。心里想着:
“这当今太后最喜牡丹,黄坤道不过是献了棵一株两花并蒂的牡丹,便从吏部员外郎连跳数级至南淮巡抚。据说这几年太后愈发的喜欢这花开富贵的牡丹了。
这泥腿子若真有这十八色的牡丹,我把它往宫里一送,估计也不必再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苦熬了,之前筹谋的平调吏部郎中一职也许能再进一步,谋个吏部待郎也能想那么一想。”
李安泰在刑州府衙里患得患失,又忧又喜的想着升官发财事,宜冬却在孟家庄子里直跳脚,拦在花房门口不让人进:
“我不管,这花就是不能给那阴险小人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