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秦凤池冲过澡坐在窗边,看了看外头的月色。好些天,他都没工夫这样好好坐着喘口气,遑论赏月揽星了。此时月亮已过了最圆的时候,好在依旧月色清凉。
兴许是白日里秦松提到了两句天津府,顾久娘没引得他多想,反而令他想起了褚楼。
秦凤池披着一头湿发,默默算了一下某人的路程。
应该……快到了吧?
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巧合,偏偏他要去的嘉兴,某人也去的嘉兴。
不过,真要论起来,他那年去洮州就见到了褚志海,对方常年带兵在西海子驻军屯田,只是可惜,某人年纪小,还在武学馆里上课。真正的相遇,还是在漕船上。
过得两日,秦凤池再次从永定门离开,秦松伤没好,也毅然跟着师父去往南方。
新泰帝站在内皇城的城楼上,遥遥看着永定门的方向。他负手而立,清晨雾气在他的眉毛和发丝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无故令他神情多了一丝惆怅。
“这么多年了,”他极低地说,“十年啊,我真是不孝。”
吴炳胜心里一痛,张口欲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新泰帝苦笑着摆摆手,道:“大监不必安慰我,不过几句无谓的感慨罢了。”
他远望着南方,有心想在这高高的城楼上,当着天地给亲娘磕个头,遥祝她老人家寿辰,但这念头升起不过一瞬,就被他再次牢牢地压了下去。
何必只为图心里一时畅快,倒害得太后不自在?
自他登基以来,太后对他已经尽心尽力,可以说魏王之所以还能那么老实,全都是因为娘娘伸手压住了魏王的缘故。这份情,他必须要领,所以该有的尊敬和体面,他不但要给,还要给的周到。
“皇爷,”吴炳胜小心翼翼问,“咱回吧?”
新泰帝点点头,只深吸口气,就镇定地在众人簇拥下回了內宫。
官家晨起登高,远送秦都指挥使的事儿,很快便传遍了后宫。皇后携众妃到慈安宫给太后请安时,大家就开始热络地讨论这件新鲜事儿。
王昭仪还是个新进宫的年轻小姑娘,嘟着嘴道:“大娘娘,圣人,您二位评评理,这个秦大人,近来是不是有些太过于盛宠了?”
“就是!”陆昭容在一旁附和,“有回妾身送甜汤给大哥,正在勤政殿外撞上秦大人,可给妾身吓了一跳,多不合宜呀!”
王昭仪却秀眉一撇,怒嗔她:“你甚时候私下去见了大哥,我怎不知?”她长得白嫩圆润,双眸如明珠,此时撅着红艳艳的嘴儿,生动可爱。
陆昭容举着纱扇掩住嘴,眼波转了一圈,顾左右而言他:“圣人,您说,妾身说得对不对?”
“好了,都别吵。”皇后微微抬手,示意她俩闭嘴。
王昭仪只得不甘地瞪了陆昭容一眼。
皇后外表三十出头的模样,肤色细腻,神色平和。
她看着两个后妃,就跟看晚辈似的,带点无奈:“秦大人是臣子,你们是妃嫔,一在前朝,一在后宫,本也互不相干。这种话,以后少说些,听到了吗?”
这下不光王陆二妃,众妃都纷纷起身,口里称是。王陆二人面上悻悻然,后面一直不敢再提秦凤池的事。
等到众妃都告退,太后才放下手里的茶盏,叹了口气:“宫里年轻孩子多是热闹,就是晨昏定省的,有些嘈人。”
皇后白氏也放松下来,笑道:“尤其是王昭仪,格外活泼,只单看她父亲,我还以为她会是个稳重的性子呢。”
太后闻言联想一下王阁老那张板正严肃的脸,不由噗嗤一乐。
“你还别说,这当爹爹的跟御史似的,养的闺女倒活蹦乱跳跟着蹦豆儿似的。”
两人乐了半晌,这才聊起别的话题。
太后歪着身子问道:“秦指挥使这是又去哪儿了?”
白氏看了一眼自家姑母,语气平淡:“鹰羽卫行事一贯神秘,怕只有官家知道。”
太后沉吟了片刻,侧头对她说:“这秦凤池,是不是……”
“姑母!”白氏打断她,嗔道,“可见是听多了年轻孩子的闲言碎语,这种话您都信?”她肯定地对太后说,“秦指挥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那帮孩子,如今就剩他一个,官家格外看重些,也是有的,但绝不可能有别的心思。”
她说着心里十分气闷,打定主意回头要好好整治下后宫言论。否则三人成虎,一旦传的人多了,假的都被传成真的,让官家如何自处?秦指挥使是官家好不容易栽培出来,正是得用的时候,怎能被这些小人言论影响!
太后也自觉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