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瑶知道三伯的府邸大,但属实没想到齐泽居然可以住的这样偏僻。
小厮领着她穿过半个园子,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在西北角一个破落院子前停了下来。
灰白色墙体上油漆斑驳,看得出是不常有人来的地方,看着这样的环境,念瑶心中暗自替三伯捏了把汗。
她叫小厮在外头等着,自己拿着吃食推门进了院子。
院内景象与外面区别不大,只是因着没人处理积雪,连个走路的道都没有,再加之今日雪停出了太阳,半化的积雪混杂着污泥,整个院落黑黢黢的格外脏乱。
念瑶在边缘处看到了一排通向屋内的鞋印,她踩着鞋印一步步走到了门前,尽量不让自己的裙摆沾染上污渍。
“哐哐”两声,念瑶敲响房门,半晌过去,里面方传来窸窣的声响,可依旧无人应答。
念瑶耐着性子又敲了两下,却发现房门并没有锁,稍微一使劲便能推开。
她先将门推开了一道半人宽的缝隙,随后顺着缝隙一点点往里看去,外头青天白日太阳升的老高,可就是照不清屋内的样子。
念瑶忐忑的把门又开大了些,一只脚踏进去。
她今日并未带兜帽的披风,一身云纹莲色长裙在微风下轻轻晃动,发髻上别着支盘云珠的海棠步摇。
日光顺着门缝折射在步摇上,齐泽半抱着膝盖从屋里头看,念瑶整个人都被温暖柔和的光线包围住,像是与他完全分割的两个世界。
齐泽所坐的位置随着门的打开,被阳光尽数照到,念瑶看出来,他身上仍旧是昨日那身灰黑棉衣。
可不知为何,胸口哪里被他扯开了不少,碎发掩盖下的嘴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苍白,看向她的眼神中只有淡漠。
念瑶怎么也没想到,一推门便能跟齐泽对视上,屋内有股淡淡的潮味儿,念瑶便没有关门,她小心走进一些,将手中包好的糕点放置在了桌上。
“早,早上吃饭没瞧见你,所以……”
“你是谁?”
念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齐泽冷声打断,她这才意识到眼前的齐泽,就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我是念瑶,齐念瑶。”
她清亮的嗓音在灰暗的屋内骤然响起,身侧少女独有的清甜在他鼻尖疏忽而过,齐泽有些恍惚,有多久没人这样跟他说过话了?
齐泽恢复了淡漠的神色,他看着桌上半包糕点想起昨日。
其实昨日念瑶刚走近自己的时候,他便有所察觉,再加上念瑶有躲避的意思,齐泽一开始便没有在意,这府中人来人往,便是下人见了他也都是躲着走的,可齐泽没有想到,念瑶竟然会替他说话。
“你怎么连膝盖都没处理?”念瑶这时才发现,齐泽衣服跟昨日一样,裤腿上的冰碴子也好像刚刚才融化不久,仍旧能看出湿透的深色印子。
这该有多疼?
可齐泽非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还能照常与自己说话,甚至到现在了还没有要去拾掇膝盖的打算。
齐泽也像是她说完才发现一般,看了一眼膝盖,脸上神色不变,显得满不在乎。
念瑶看着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个人受了伤自己都不在乎,原来是把这些气儿都埋在了心里,记着仇往后一并发作呢。
梦中那场景她还记得真切,摄政王头一日入京,没几天流放的旨意便下到了齐府。
纵然三伯的确为了升官发财贿赂勾结过吕丞相,可其余同党也没这么快就被发作了的,现在看来,怎么都是齐泽心里头记了仇。
想想梦中爹爹在自己五十寿宴上当场昏倒的场景,念瑶心里便更堵了。
她父亲做了一辈子的督察院院长,监察百官上达天听,那吕丞相霸占朝纲几十年,爹爹都不曾像他低过头,明哲保身的同时一切事务还能同时跟皇上汇报,又因爹爹行的正坐得直,朝中百官人人称道。
齐泽倒好,只因齐仲贤一人,便要牵连齐家数百口人。
念瑶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状,一言不发扭过头便要往外走。
才刚要走出门,便听闻身后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念瑶顿了顿,回过身便看见齐泽在光影下侧着身倚靠在墙上的模样,隐约能看见他嘴角带着嘲讽的冷笑。
他现在应该跟念瑶差不多大,虽清瘦却从未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
此刻的齐泽,与梦中那个杀人不眨眼阎罗般的摄政王没有半分联系。不过,不过也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念瑶手中的拳头渐渐松懈,她缓缓走了回来,“你想这双腿直接废了吗?”
那股淡淡的清甜再次将屋内腐朽的潮味儿覆盖,齐泽细细感受着这种从未有过的,被人担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