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冬心中腹诽着,说要出去走走,还不是嫌这里不新鲜了,换个地方玩儿,别说的那么好听,他懂,他都懂。
哼,好像珩山拘着他了一样。
天冬撇撇嘴:“小师叔没别的吩咐的话,我就先走了。”
“去吧。”成九川轻声道,他面上清冷,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冬不想多留,告辞离开。
飞鸟在雪地里扑棱打滚,荡起似碎琼乱玉的敲击声。
成九川回身进房,去了外衫,从袖中摸出一张纸片,看也不看只抬手一扔,似是不经意就丢进了猊兽炉中,顿时轻烟袅袅,故人的声音入耳:
蛟君周自凉突破妖皇期,出关,丹云子,保重。
是老友裴夜雪。
多年未闻其声,成九川似乎听的津津有味,然而蜷缩在衣袖之下的手指却攥的死紧,青筋隐隐浮现,血色褪尽。
一想到周自凉那条黑蛟,成九川脑壳隐隐做痛,有疾,不治,恐深啊。
离珩山百余里,冰澈峰。
腊月隆冬,此刻已二更交过,大雪虽停,但遍地铺白,俨然琉璃之境。
一只半大的银狐搁浅在雪地里,若非口中汩汩泌出的鲜血,根本分辨不出形状来,血色越多,凄凉,刺目已极,没死也凉透了。
“我不过见这雪好出来打个滚,并不知蛟君在此清修,蛟君就是再问一遍,我还是这般答复。”他当是谁,原来是黑蛟一族的蛟君周自凉那玩意儿。
“裴夜雪,你方才分明是想从背后偷袭本君,哼,本君知道你要为丹云子报仇。”一身玄黑的男子逼近,虎目钩鼻,声调阴戾。
“丹云子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蛟君,我早忘了他了。”裴夜雪内心已然不惧,反倒涌上一声冷笑。
对于这位蛟君周自凉,他是看不上,非但看不上,还恼恨的很,从前,黑蛟一族勤修百年之后便可脱离妖族跻身神龙一族,别妖修行渡劫被电闪雷霹,一个不小心就化灰玩完了,而一一旦遇上蛟族化龙,那则是漫天霞光,风从雨助,高贵远在其他妖族之上,行事操守也叫人钦佩,哪像现如今周自凉当上蛟君之后的世道,黑蛟一族不走正道修行,成邪的成邪,坠魔的坠魔,四处为祸,跟他们扯上的全是臭名。
“倒是你,蛟君,从不远千里的眩潭跑到我的冰澈峰,不会是单单来清修的吧?”
“哈哈哈,不错,银狐,本君就是来杀你的。”周自凉懒得再和裴夜雪兜圈子,一只狐狸,杀就杀了。
只要丹云子坐视不理躲着不出来,他就杀个没完。
周自凉身形骤变,锐爪直扑裴夜雪的咽喉,划开皮肉,从血沫中掏摸出一粒妖丹,他捏在手中,那妖丹通体纯澈,青光微透,色与天连,竟是一点杂质都没有的。
“丹云子死了。”裴夜雪道:“你就是不信。”
“啧,”周自凉冷笑:“听说丹云子死后,狐君就断了□□缠绵,看来闭关多年只顾着修炼报仇,果然是痴情种啊。”
“不对,”他忽而又朝银狐近前一步,道:“丹云子没有死。他没有死,没有死,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一定会来找你,一定会出来找你。哈哈哈哈哈……”
银狐身上全是血,泥,枯枝,无方寸干净之处,他目中神光正徐徐黯去,忽地,就在黑蛟妖狂笑疯癫的瞬间,银狐纵身一滚化作人形,眉弧弯弯,眉眼微挑,露出迷人的笑靥,嗓音酥软入骨,甜的似蜜一般,仿佛能把世间活物的魂勾出来:“蛟君。”
音风却如绵针,刺入黑蛟耳膜痛痒难耐,黑蛟鳞下起的全是鸡皮疙瘩,他绷紧了皮,狰狞冷笑:“狡猾。”
银狐早已从他眼皮子底下逃了。
狐狸不狡猾,还能叫狐吗?
眼前一片雾白,随着一声咳嗽,黏稠的血液不住地从口中涌出,银狐没跑出多久就倒在了冰雪里,今夜妖力耗尽,伤上加伤,五脏六腑全被震碎,他残喘着闭上眼,唯余一抹傲然震慑人心。
紧追而至的黑烟凝成一道光绳,狂暴地勒住银狐高高抛起来又狠狠地掼在地上,黑蛟一开口,嘶哑的嗓音融在风里,恨意难掩:“跑啊,你接着跑啊。”
“蛟君,别手软。”裴夜雪躺在雪里,不屑地嘲笑着黑蛟。
“会如你所愿。”黑蛟粗哼一声。他要撕了这小妖的皮,捏碎它的元神,用它的妖丹泡酒,油煎火烤伺候。
裴夜雪苦笑一声闭上眼,默念道,丹云子,明年今日记得浇一杯春光醉纪念老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