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琬以书遮面,笑得前俯后仰起来。
女孩儿们无忧无虑,也不顾忌主仆的束缚,肆意玩闹,清脆的笑声隔着一庭小院和一堵墙都隐约可闻。
暖阁中,清光淡薄,丁管事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搁在闻致身边的小桌上,两手交握搁在身前,听着隔壁小院的欢声笑语,忍不住感慨道:“夫人的性子真好啊,特意煮了姜汤送来呢!这年纪的姑娘最是美好,三月桃花似的,说起来,咱们侯府多久没有听过如此明朗的笑声了?”
炭盆火星哔剥,姜汤热气氤氲,闻致已换了身墨青色的束袖袍子,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卷上,充耳不闻。
丁管事有意撮合小夫妻俩,顿了顿,试探着问:“雨停了,我推世子出门走走吧?”
闻致眼也不抬,冷漠道:“把门窗关上。”
“世子……”
“出去,丁叔。”
丁管事无奈,只得关上窗子,只留一条通风的缝隙,而后摇头叹了声,掩门退出。
封闭的门窗宛如一座牢笼,隔绝了光,也隔绝了明琬爽朗无忧的笑声,唯余清冷的光从窗缝中投入,窄窄的一线,映在闻致深不见底的眼波里。
姜汤已经凉透了,他始终没有抬头。
第二日,小夫妻俩要入宫拜见太后娘娘。
明琬一早就沐浴梳洗过了,头发绾成髻,略施薄妆,一对金镶珍珠耳坠晃晃荡荡挂在小巧白皙的耳垂上。论样貌,她算不得什么风华绝代的大美人,但胜在干净可人,不减少女的娇俏。
闻雅拉着明琬的手左右看了看,微微蹙眉道:“是否太素了些?”
芍药道:“正是呢!好歹是世子妃,身上却金玉都没有两件,奴婢本想给打扮得富贵些,夫人非是不依。”
明琬小声反驳:“那些首饰衣裳太华贵了,穿着又笨重,不适合我。”
“也好,太后娘娘素来不喜浓妆艳抹的女子,何况阿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算不施粉黛,亦有天然之美。”闻雅抚平明琬鬓角的一缕碎发,又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并蒂盘花钗斜插在明琬髻上,笑道,“好了,正合适。时辰不早了,快去吧!”
待明琬一行出了府门,丁管事这才转身面向闻雅,担忧道:“大小姐,您不陪着进宫么?世子爷那脾气,您是知道的。”
闻雅坐在椅中,凝神绣一方帕子,柔声一笑:“我特意不跟去,也不让你们跟去,就是想让他俩多独处些。阿致和阿琬未见面就成了亲,彼此还生疏,正需要契机相互了解呢!”
“原来如此。”丁管事恍然,“还是大小姐有法子!”
……
马车已停在侧门,明琬提着繁复精致的裙裾上了马车,小心翼翼弯腰钻入车内,而后一怔。
闻致也在车内。
她原以为,闻致会单独一辆车。
回神,她收敛多余的情绪,弯腰转身,在闻致身侧的窄位上坐稳。
大概是为了适应闻致出行,马车显然经过改造,没有供人躺坐的横凳,只在闻致的木质轮椅旁放了一只绣凳。明琬坐下时,因空间有限,手臂几乎和闻致的挨在一起。
明琬小心地整理衣料,规规矩矩坐好,尽可能不去触碰闻致。
闻致眼底的疲色未散,冷漠疏离,宛如一座带刺的冰雕,对明琬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明琬觉得无趣,索性掀开车帘去看车外倒退的市坊街景。
“你最好将车帘放下。”蓦地一个冰冷略沉的声音响起,吓了明琬一跳。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闻致是在和自己说话,愣了会儿,才问:“为何?”
闻致没有看她,凉薄的唇轻启:“若有人行刺,第一箭就该射中你。”
没有起伏的语调,透着久经波折的肃杀之气,没由来令人发寒。
明琬不明白会有什么人在闹市行刺一个身患腿疾之人,默声放下车帘,只觉车内越发逼仄,令人喘不过气来。
一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