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孙彻出门前往梨山院后,她忙将外面的玲珑叫了进来,一番细问之下,得到的回答果然就如她的猜测,孙彻,真的有洁癖。
譬如,每日外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将在外穿的衣服换下,否则绝不接触屋内的任何桌椅书榻;此外,上床沐浴前还会再换一套衣服,绝不会将榻上穿的中衣穿到床上;屋内必须常备干净的湿帕,负责器皿的侍女绝不可碰衣物,负责衣服的侍女也绝不可碰器皿,分工明确,且界限分明……
陆云夏从未和有洁癖之人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她一边在心下纳罕一边想,万一孙彻知道了自己白日没有换衣服,就直接坐到了他平常坐的椅子上,会不会教人把那把椅子擦上十遍?
算了,那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
孙彻去到梨山院之后,直接进了孙继海的书房。
父子二人白天才在府衙见过面,这时突然叫他过去,显是刚出了什么急事或有了什么新消息。
“请父亲大人安,不知找儿子前来,是为何事?”
”先坐罢,不算什么大事,就是让人有些…出乎意料……”
孙彻闻言,坐到孙继海的下首,静静等着父亲再次开口。
“是关于青州你那位岳家的一点事,你亦知晓,沈家本有两女,除了我们扬州,另一个正是与冀州袁劭手下的曹央结的亲。只是,我刚接到从北地传来的消息,说是那位嫁与曹央的沈氏女,在前往冀州的路上染了传人的重疾,正生死难料。
曹央这人惜命又惜运,在得知此事后,认为这桩婚事于他不吉,忙着人前去和沈家退婚。沈家听后,亦是大怒,觉得这曹央竟都等不及自家女儿的安危确定下来,就急着要在这人命关头退婚,未免太不仁义,于是二话不说就签了退婚书。曹央作为袁劭座下的一大权臣,是冀州官场举足轻重的人物,青州与冀州的这场联姻,最后也闹了个不欢而散,结亲不成反结仇!不过,这对我们扬州倒是件好事!”
孙彻听后,却是眉头微皱问道:“那位沈氏女染的是何病?活下来的希望可大?”
“听说是疟疾,只怕是够呛了……”
孙彻自幼患体寒之症,常与医官打交道,故而对各类病疾和一些浅些的医术都算有所了解。疟疾此症又称瘴气,一旦染上十有八九是要命丧黄泉的,可谓十分歹毒。前朝通元十七年的一次战役中,就是因着作战的士兵中了瘴气,最后竟累得全军覆没,从此各大军中对此症防御极严,直至今日仍旧是如此。
沈氏女在路上患上了此症,必难得到及时的医治,若不是气运逆天,最终怕也难逃一死。
只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染疾的沈氏女,应当正是自己新婚妻子的胞妹……
他记得新婚当夜那晚,沈氏曾提到在家中与姐妹同床而卧时,不小心掉到床下的事。自幼同榻共枕的同胞姐妹,不必问,也知感情有多深厚,若叫其知道了自己的亲人眼下正凶多吉少、受尽煎熬,一定会很难过很痛苦……
想至此处,原本坐着的孙彻,忽然起身对着孙继海低头一拜道:“父亲,这件事我想先瞒着沈氏,她年纪尚幼又初初离家,性子还有些天真烂漫,我怕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请求父亲成全!”
孙继海一听,没有立时回答,却是摸着胡子盯着孙彻上下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性子素来冷清,我本还担心你婚后不知体恤妻子,如今来看,倒是多虑了。你能有心,自是好的,此事过不了多久就会传至建业,我会亲口吩咐下去,不准任何听到消息的人在府里乱传。”
“谢父亲。”
“不必,沈氏既嫁入了孙家,就是我们孙家的人,只要她能孝敬长辈,敬爱夫婿,孙家不会亏待她的。”
“是。”
……
孙彻从书房后,照例去了趟母亲柴氏的那儿请安。
柴氏听到通报说小儿子来了,忙迎到了门口,一见着人便忍不住道:“这么重的木香气,又是从你父亲屋里出来的罢!真是,有什么事不能白日在官衙里说,非教你天天晚上来回的跑,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总是这样……对了,晚饭可用了?若没用的话,就在这里吃罢,母亲叫人去烫一蛊你爱喝的牛乳来!”
柴氏年轻时性格高傲冷淡,与丈夫不和、与儿子也少亲近,随着年纪渐长,夫妻关系变化不大,但在儿子们面前倒逐渐开始朝着慈母的方向靠拢了。
一直等她把话都说完,孙彻方才缓声接道:“母亲不必张罗了,儿子在外用过饭了,就是过来看见见母亲,母亲方才在忙什么?”
“说起这个呀,你也过来瞧瞧……”说罢,还神神秘秘地领着孙彻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