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多坐着的轮椅是木头的可陈利亚把一只破破烂烂的小熊放在她怀里,她就可以对玩具熊说“向左”、“向右”、“下楼梯”。
……不是,为什么还有下楼梯?
李维多抱着玩具熊,坐在石桌边为晚饭发愁陈利亚家的女佣都去帮忙接生了,这座位于山顶的偌大宅院居然连一个煮饭的人都没有。他们也没法叫外卖哪个外卖小哥愿意翻山越岭送一个收费四块五的外卖?
万一被投诉,还要倒扣200。
她坐着小轮椅去了一趟厨房,偌大冰箱空空荡荡里面只有半只南瓜,一叠没剥壳的豆荚和几只鸡蛋。
她对着冰箱发愣,就听陈利亚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晚上想吃什么?”
她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侧身避开一点指甲碰了碰南瓜:
“没有挑选的余地,而且主要是你想吃什么吧。”
这些东西,两个人吃倒是刚刚好够一餐尤其是她根本吃不了什么。可对陈利亚来说也太简陋了吧?
“那就吃豆子好了。”
陈利亚手臂越过她,把那叠豆荚拿出来:
“你会做番茄豆子浓汤吗?”
“听曹品说过菜谱……但我们没有番茄。”
“花园里有观赏性的樱桃番茄,可以摘下来吃书房的花园门口长了野葱,可以用来打汤。”
陈利亚把豆子和鸡蛋放在她怀里伸手去推她的轮椅。山里的傍晚有雾出岫远远眺望没有人家。
桂花铺了一地,快落光了。
时间已近晚秋。
陈利亚去摘了番茄过来,两人对坐在花园里,对着那碗豆荚看了一会儿。陈利亚刚抬起眼,还没说话,李维多就警惕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我现在手还伤着,我是不会给你剥豆子的。”
陈利亚看了她一眼,折起袖子。
李维多看着他修长指尖沾上绿色汁水,真的沦落到自己剥豆子的地步,匪夷所思道:
“女佣都去帮忙接生了,可你这里也没有男佣吗?怎么会需要你这个男主人亲自做家务?”
“男佣去帮忙烧开水了。”
陈利亚把盛豆子的碟子放在她腿上,垂着睫毛,手指轻轻一拧,豆子就掉下来:
“生产的用具要用开水消毒,他们需要很多开水。”
“……你的男佣,也这么团结吗?”
“嗯。”
“……”
李维多忍了忍,终于没忍住,问道:
“可为什么要用开水消毒?都9012了,生孩子不应该去医院吗?”
“医院太贵了。”
陈利亚把盘子里的豆子匀了匀,让它们左右对称,才平静道:
“贫穷使人奋进。”
“……”
惹不起惹不起。
很快桌上就摆上了三个菜。南瓜被打成泥,上面只点缀几朵桂花,番茄煮得浓稠,红红绿绿看上去非常养眼。
他的宅子都是中式的装修,做菜却偏向西餐做法,大概是西餐油烟更少,也因此习惯每个盘子只在中心盛一点点东西。
李维多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在吃米其林三星。
她其实不是传统意义的厌食症。她的厌食不是身体因素,是精神问题。原先天天靠酒和维生素片度日,没人管她,也没人发现,她于是懒得增加开销,慢慢胃就萎缩,且伴随消化功能紊乱,她就更不想吃东西。
但现在,她被陈利亚强迫吃了半个月的菜,一开始吃什么吐什么,直到有一次没忍住吐到了陈利亚的裤子上,那时她抬头看见陈利亚的表情,仿佛想让她把自己的呕吐物吞下去,呕吐感一下子被吓退许多,现在已经能相对正常地吃饭了。
李维多手抬不高,也没敢指望陈利亚来喂她。俯身就着盘子,一点点吃了几勺。
陈利亚刚舀了一勺汤想过来喂她,就看到她像只残废的小猫一样,整个头都埋在碗里,用嘴熟练地衔起南瓜,已经快把自己面前那盘舔干净了,完美诠释了“身残志坚”四个字。
“……”
他慢慢收回伸出来的手。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豆子是我剥的,汤是我煮的,你身为一个只需要坐着享受劳动成果的人,难道不需要对劳动提供者表示一点什么吗?”
……又来了。
每次只要她吃他煮的东西,他都要她一道道夸过去,还怎么都不满意,说她的奉承没有灵魂,缺乏艺术感。
李维多吃掉南瓜,绞尽脑汁想这次该怎么给自家领导吹彩虹屁。
可她真的不是拍马屁的料,想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指着桌上的南瓜说:
“你看这个南瓜,它又大又红。”
“……”
陈利亚觉得自己喝汤的动作可以停一下,不然容易被呛到。
“还有这个豆子啊,它又脆又绿。”
李维多又继续指着豆子道:
“你说,它为什么会这么绿?”
陈利亚放下勺子,用餐巾按住唇角,好一会儿没拿开。半晌,抬起头,眼底笑意加深了一些,配合地顺着她道:
“是啊,它为什么会这么绿?”
“那是因为春天的气息呀!”
李维多想起他说她的奉承“缺乏艺术感”,打定主意挽回高中肄业生的尊严,小学生演讲似的背诵道:
“春天!春天!为什么在年轻的春天,胸中却泛滥了忧伤?是由于绿色,花朵和歌唱,让这个南瓜充满着崭新的力量。是由于春天跟随春天而至,以至于每一碗番茄煮豆子上面,鲜花都冷静地开放?……领导,你怎么了?你去哪?”
难道他也被她改编的这首俄罗斯诗歌的艺术感震撼到了么?
“没事。”
陈利亚放下手帕,推开椅子,冷静地说:
“我去外面看看秋天,平静一下。”
……
天色逐渐暗下来,陈利亚走到花园背面,离餐厅已经很远,确定李维多听不见了,才接起电话。
“朴浦泽接了案子,今天下午那两个男人的审讯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一路旁听,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
曹品背后声音嘈杂,似在闹市:
“这两个人,瘦高的是浦东建筑工地的工人,叫陈震东,花臂胖子是浦西一家娱乐会所的保安,叫梁秋河,三个月前因为嫖了同一个妓女相识,一个月前在昆山一家小卖部里碰见李维多小姐买烟,恰好买的是同一个牌子,觉得很有缘分,又觉得李维多小姐抽烈性烟的样子很骚气……抱歉,很有吸引力,才策划了昨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