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啊,如今我们家这个样子,两个孩子又要读书,恐怕交不起学费啊!”
逼仄的屋子里,一个妇女长吁短叹着,面容上隐约还能看出年轻时的貌美,只是已经被生活折磨得十分憔悴,不过三十几岁的人,看着却仿若四十几岁。
她身边的男人一条腿拖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袋,铜制的杆头敲在木质的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了口。
“孩子是肯定要读书的!不读书难道以后像我一样到工地上搬砖?连被砸断了腿都没得治瘸了?实在不行,我就去求工头让我回去,他们不对我的腿负责,那给我安排个工作不过分吧?”
赵春丽又看了看自家男人的腿,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却还是下定决心开口。
“要不,要不等小瑶初中读完就不要读了吧!小渊学习那么好,铁定是考得上大学的。我们这两年紧紧,我多接点活,争取把小渊的高中应付过去,然后小瑶初中出来了就能打工去……”
“胡闹!”林建忠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哆嗦着嘴皮子想说什么,又有些颓然,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走了一般,软倒在椅子上。
媳妇这话,他哪里不知道?只是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小瑶又还年轻,知道了这件事,怎能不怨他们这对无能的父母?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开口。
可是两人都不知道的是,他们口中讨论的两个孩子此时正站在门口,将这一番话都听到了耳中。
林瑶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却没有勇气推开这扇门。
林渊胡乱地为她擦着眼泪,尚且稚嫩的脸上有着坚毅之色,拉着妹妹的手猛然推开房门。
林建忠和赵春丽一惊,扭头一看,便见儿子拉着满脸是泪的女儿进了屋,第一句话就是——“爸妈!我不读了!”
听着这话,便是原本还哭得不行的林瑶都愣住了,雾蒙蒙的大眼睛瞅着自家哥哥,反应过来后使劲拉他袖子。
“哥、哥!你胡说什么呢!你都快高二了!考试也总是前几名,哪能说不读就不读了?你别胡闹,只读到初中也没什么,你看华姐她们不也都是只读到初中吗?”
林渊知道林瑶说的华姐,是他们邻居家的女儿,成绩不好,初中读完便没读了,现在就到外地打工,一年到头回不来几次。
可他妹妹不一样!他妹妹成绩好,就该读书。人也长得好,性格好,怎么能和别人一样去干粗活?他妹妹,日后是该出来当个教书育人的老师,或者救死扶伤的医生,反正啥都好,就是不该去打工。
赵春丽也跟着劝,“小渊啊,你别冲动,小瑶说得对,这书哪能说不读就不读了?你读书好,不能浪费了。”
“你别听着你妈说两句就跟着乱掺和!”林建忠呵斥道,“你爸我还养不起你们了吗?回头我就去找工头让我继续回去工作!你们兄妹这书,都得给我念下去!”
林渊此时已经很坚定了。让他离开学校不读了,他当年也有不舍。可是,他是兄长,本就应该照顾妹妹,父亲腿脚不好做不了重活,他身为这个家的男人,就应该肩负起责任来!
“爸、妈、瑶瑶,你们都不用再劝了,我已经想好了!你们别光说我学习好,小瑶学习不好吗?就算咱们家条件比不上别人,小瑶也每次都能考第一!你看那些街坊邻居,哪个不羡慕咱们家有这么个好闺女?”
林瑶也对此心知肚明,这街坊邻居哪是光羡慕她读书好啊,还羡慕她哥争气,总是考在年级前三,被市高免了一年学费招收去,还总是能拿奖学金,都不向家里要钱的。
此时她哥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说服爸妈罢了。
林瑶拉他袖子拉的更使劲了。
林渊却是不为所动,虽然年纪尚小,却已经透着稳重。
“爸腿受了伤,工地里都推脱不负责,就给了三万块应付了事,连医药费都不够,害得爸如今只能跛着脚,便是再回去问他们要,那些人又怎么可能会做慈善?”
这话林建忠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总是抱着期望,如果他连工地的活都做不了,还能干些什么?还能有什么活够他赚一家人的生活开支,两个孩子的学费?
媳妇身子弱,一天到晚给人帮工,也就赚那一点钱,他瘸了腿,没了工作,一家人该怎么过日子?吃饭都成问题!
“我是这家里的男人,如今爸腿受了伤,就该由我来担起这个家,我这个做兄长的,怎么能让妹妹为我辍学打工?我这个做儿子的,怎么能让父母为我劳累奔波?你们都不用劝了!我已经想好了!便是你们摁着我去学校,我都给翻墙翻出来!”
林渊倔强地扬着头,声音铿锵有力。
哪怕是很多年后,林瑶都还记得这一幕。
仅大她三岁的兄长站在她的身前,为她顶住了所有外界的风雨,甘愿自己风里来雨里去,出生入死赚钱,也不让她为此多费一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