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临来访后的某日,沈若笙好奇问起谢承玉与他既然是旧相识,怎的会叫他这样冷待,她觉得,吴东临对她都比谢承玉略平易些。
谢廷安告诉她的理由叫沈若笙着实意外,因吴东临生来俊美,及冠之后便被无数女子痴缠,深感疲倦负累,所以对心悦他之人格外避之不及,谢承玉自然也不例外。
沈若笙闻言咋舌不已,这世间还真是无奇不有。见惯了许多男子以左拥右抱为荣,还头一回听说竟有人反感别人心悦于他的。
沈若笙想到这里,又想起另外一事:“说起来,妹妹也到能出嫁的年纪了,怎的没见有人来议亲呢?”
谢廷安笑:“这就说来话长了。”
沈若笙于是沏了壶清茶来,示意他不着急,慢慢说。
她这里沏了茶,又抓了瓜子来嗑,就跟等着听书似的。谢廷安刮了她的鼻子:“妹妹的终身大事,你也拿来促狭。”
他调侃了一句,却也不多责怪,真的与她说起了事情原委。
却原来,嘉平长公主在诞下谢廷安之后,隔了三年又添了个女儿,这之后的许多年就一直无所出。
因她身份特殊,谢将军就不曾纳妾。但眼看着长子身体一直不好,能不能养活成人都两说,嘉平不忍心让谢家一脉断了香火,就张罗着要给谢常英纳两房妾生孩子。这事报于圣上,圣上也赞许不已,还赞她妇德佳慧的。
沈若笙听到这里,停了嗑瓜子的动作问:“咦,那后来是没纳么?”她来国公府也有些时日,没见着再有旁人来着。
谢廷安道:“是未成事,父亲执意不肯。”
他说执意不肯,实际上已是委婉用词,当时的谢常英可是说出了风靡京城一时的名言的——
“大丈夫应当纵横天下,天天想着生孩子算怎么回事?以后咱招了赘婿,外孙也跟我姓就是了!纳个屁的妾,你少在那瞎鸡儿捣鼓!”
被丈夫说是没事找事的嘉平,成了京中贵妇人人羡慕的对象,到了谢国公这等权位,还能对美色不动心,守着不能多添子嗣的发妻的好男人,这世上能有几个啊?
至于这话为什么全京城都知道,主要就是谢常英这人莽得很,嗓门特别大,那天又喝了点酒,刚出宫在马车上听见嘉平说起圣上已经允了这事立刻就发作了,一嗓子喊得周围之人全听了个清楚,这事渐渐就传开了。
或许是因为这对夫妻相互想着彼此的缘故,上天也感念垂怜,一直无孕的嘉平时隔十年竟然又得孕了,还一胎生了两个男孩,之前说大丈夫不能天天想着生孩子的谢常英,在满月酒那天笑得嘴都快咧到了后脑勺,最后醉得连路都不会走,是让人给抬回屋的,这又成了京城一件趣谈。
谢廷安在说与沈若笙之时,自然不能把那句名言照搬,只说了当年提出的赘婿之事:“后来妹妹要议亲,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父亲着实舍不得,就还是没有放下招赘的念头。如此一来,身份相符的人家不肯入赘,身份不符的,父亲也瞧不上眼,妹妹的婚事便耽搁下来了。”
沈若笙恍然,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可是也不能再继续耽搁了吧?”
谢廷安点头称是:“所以父亲近来已经渐渐息了招赘的心思,开始在合适的人家里挑选了。”
沈若笙又问:“那吴家可在其中?”
谢廷安摇头:“吴家远在毗宁,除非东临入为赘婿,否则父亲是不会同意的。”
两人一时无话,心知此事是难成了。上次谢廷安那般试探,吴东临已算是严词推拒了的,他为人自有着一番傲骨,即使心悦于人,也未必肯做入赘之举,而对于无意之人,就更不愿如此了。
沈若笙不再作想,转而说起了谢常英和嘉平当年那事:“真没想到父亲和母亲还有这样的过往,父亲此举,说来真是叫人意外呢。”
“虽说是世俗皆惊,不过熟知父亲为人的话,却也不奇怪。”谢廷安道,“父亲勇武不输于人,花前月下却是半点不通,他总说自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母亲跟了他难免要受委屈,而他只是耳闻就觉得世家后宅诸事繁琐,是以不想再纳妾给两人徒增烦恼。”
沈若笙听了赞叹道:“依我看父亲这话可是自谦地厉害,能做出这样的抉择,我觉着世间最最怜香惜玉之举也不过如此。”
谢廷安道:“一生一代一双人,最温暖长情不外如是。”
他说这话时,看向她的目光亦是情意缱绻,他无需她开口去求,也不会只做口头的承诺,如此一生之约,自然要用一生书写,才算是不曾辜负。
沈若笙被他瞧地心跳怦然,低头放下未嗑完的瓜子,擦了手起身:“时辰不早,我得去准备哺食了。”
谢廷安笑道:“还让东临说中了,我怎得像是真娶了厨娘回来?你想到什么叫厨房做便是,不用总是如此辛苦的。”
“旁的倒好说,药膳的话都是要摸索,我觉得他们做得还不如我呢。”沈若笙道,“昨日我就是听了你的话偷了回闲,结果我看你都没吃多少,还是我自己来吧。”
沈若笙说完便往厨房去了。她觉得他倒是看得挺准,她本来就是厨娘,说这话也没错。
只是……如今他尚且可以以此玩笑,若他真知晓了自己的出身,可还能笑得出来么?
沈若笙想到这里,恍惚之间手一斜,原本应该落在鸡爪上的刀就落在了手指上。刀刃割破皮肉,鲜血瞬间迸出,顺着手指往掌心淌。
“呀,夫人您的手割破了!”春云惊呼一声,“婢子去请李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