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林可来说,一切都很有意义,生活好像按了快进键,时间变得充实。她孤身一人的几天时其实并不知道做什么,饿了就煮饭,下雨了就搭木棚。她想回去但不知怎么才能回去,只能茫然地在本子上做计划。做船,储备零食,测验方向,而且林可还害怕这么久了,回去后学校已经报警,然后她就会被拎去医院体检,暴露秘密。
也不能说人鱼先生的到来能改变什么,要面对的东西还在那里没变,但能找点事做,总是很开心。哪怕是个交易,林可很高兴能帮上他的忙。在脑子里再也没有一个尖锐刻毒的声音后,她可以这样专心致志地想去做一件什么事。这件事的开始有点可怕,林可第一次见到人鱼先生时吓得要死,但当逐渐适应他提出的“交换做鱼胶的方法”交易的震撼后,林可开始觉得开心。
说不来,也许是因为脑子空了以后,终于有一个好的起点,让它再开始工作,做更多更好的,帮助别人的事。做鱼胶有什么宝贵的呢,哪怕不是为了交易,林可也愿意将自己所有知道的告诉人鱼先生。她看着落了一地的木头说:“其实海边的话可能还要注意防潮啦。”
人鱼先生看着她,等她有何指教。林可刚说了个口干舌燥,说切个木头贴鱼胶试试,石头也试试,贝壳也试试。小木棚边摆了一堆实验品,在浓稠让人饥饿的香味儿里林可才意识到还有很多要克服的细节因素。幸好人鱼先生不介意把处理掉的垃圾——鱼肉给她,林可大着胆子偷偷烤了一条鱼,人鱼先生也没说什么。她把鱼肉吞下肚,转化为能量的时候,终于快乐起来,脑子也能动起来。
她含含糊糊地说:“你要在岸上藏东西,有很多事情要注意呀。”
宝石还好,不怕放,食物是很怕的。有湿气,会腐-败,要常常照料,并不止是做了鱼胶,它就不会坏。林可盘腿坐在木棚前,从头给人鱼先生讲。怎么煮盐,怎么杀鱼,怎么腌鱼,腌了鱼晒干怎么储存,拿出来又怎么吃。林可好歹也是吃鱼的行家,她是说,在海边吃饭的行家。
人鱼先生不爱说话,摆弄着手里的木棍,那是林可刚教他的,“不用鱼胶”的那种。很多小树枝两端切个半圆,像垒积木一样搭建起来,最后做成一只小小的箱子。
它唯一的缺点就是要插个地基,还不能移动。但在沙子地上或可能储存它的石洞里,这个缺点真是太致命了。一边的椰子里咕嘟咕嘟地滚着鱼胶,这是当初给噜噜做的那一种,林可用吃剩的给它做的。她递椰子给人鱼先生。“就这个……那个,我吃到底才有这么稠的胶,所以……要吃吗?”
人鱼先生掀起睫毛,用冷冷的蓝眼睛看她。
意外的小插曲不论,林可觉得人鱼先生很有规划,简直像一只钟表。这也很奇妙,她讲话时,他总是不吱声,不知道是不是在听,但第二天日落时,他必定会带着装满这些前一天说过的材料的水球上岸。虽然东西可能会因为水里与陆地上的区别有所不同:一块盐石,一条肚子肥得可以点火的鱼,晒鱼的平贝壳,炸鱼的深贝壳,还有当棍子用的珊瑚,等等。当林可想起来可以砸胶的时候,人鱼先生带了一块宝石和一个水晶盘。
别误会,不是人鱼先生壕,是因为用石头砸胶真的很容易将碎末弄进胶里,而且也没有足够坚硬的盛装器材。要砸出鱼胶是要很久很久的,需要许多力气和耐心。林可砸了一天刚弄出点眉目,人鱼先生带着东西,悄无声息地上岸来了。林可直起身来,擦了擦一头汗,看着人鱼先生:“我肚子饿,砸不动。”
皇帝也不差饿兵呀。人鱼先生没有讲话,其实之前他也没讲话,但林可再用废弃材料煮起饭来就理直气壮得多了。
总之,虽然鱼胶有了眉目,但每晚的课程仍然在继续。除了教导人鱼先生以外,林可也竭力回忆菜谱。鱼肉突然多了很多,多到吃得很幸福,还很苦恼。她做了烤鱼、煎鱼、鱼肉饼,一边的贝壳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那是人鱼先生找来的,她偷偷拿了一个炖汤,他看见了也没有说什么。她偷偷看了一眼对面,人鱼先生安静地坐在火边,握着宝石砸胶,因为直视光源而将防水的眼睑拉上,金色的眼睛看起来也很静谧,蓝色的长发顺着脊背落在沙上,映着月光。
他的动作根本不像是砸胶,说实话将砸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就很违和。林可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她这辈子都记得。那样貌真的很美丽,那种月光下毫无血色,或者说和人类迥然不同的美,会令人知道,接近他有生命危险。
“哎,”她自己说话的时候都觉得,声音怎么会这么大,她明明很小声。人鱼先生并无波澜地停下动作,侧头看她,看她有何话说。其实上一次递椰子的时候人鱼先生没理她,林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再努力一次。她想他们都一起干了好几天活了,还有,砸胶真的很累。她力气这么大都累,人鱼先生看着不像是能干力气活的。她将鱼肉饼递过去:“要吃吗?”
奥德修斯觉得自己是否是不够凶,女孩才这样得寸进尺。她递给他那一椰子鱼胶时也是这样的神情,对她来说好像不是一边吃东西聊天一边做事,和人交流,让身体和头脑一起充满动作,她就会不习惯。而奥德修斯习惯安静,他并不适应在安静时,有个声音在旁边一直地说话。但很奇怪,他很少在岸上度过夜晚,不知道和海潮声和风声混在一起,女孩的声音这样清脆。
女孩冲他笑了笑,笑容在谨慎小心里有一点关心:“人鱼先生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