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崇叼着一根烟坐在车内,座椅放倒,双手垫在脑后,他望着飘渺的烟雾出神,时不时抬起手看看手表。 车窗开到三分之一,烟雾顺着气流飘走,车内安安静静,他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听歌。 目光落在右手臂的蜥蜴纹身上,停顿了几秒,不自觉的皱眉。 校门外的记者们逐渐散去,黑色悍马终于启动,悄然驶离医科大学校门口。 上班高峰期已经过去,车子畅通无阻的来到高级公寓密布的板桥区,在一座艺术馆对面停稳车子。 这条街道车辆往来如织,繁华热闹,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身影,上午的阳光明媚刺眼,温度偏高,稍微动作大些就会冒出一身细汗,燥热无风。 阿崇目光复杂的站在艺术馆对面的邮筒旁,双手插兜仰望这座足有五层高的恢弘古朴的建筑。 这个建筑有个令人胆寒的名字:人皮纹身艺术馆。 建造这个艺术馆的人曾是山口组的御用纹身师,如今这座艺术馆仍然属于山口组……属于山口组的那个家伙。 艺术馆大门紧闭,阿崇轻车熟路的绕到艺术馆的后门,推开那扇腐坏的木门,穿过冗长狭窄的黑色通道,来到艺术展的敞亮大堂,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阿崇,活人身上割下来的皮,跟死人身上割下来的皮,是有区别的。” 白色西服的修长身影站立在展厅正中央,双手插兜静静地站立在那里,头顶的水晶吊灯有些刺目,他的身影一半纯白,一半漆黑,脚下踩着影子,微微卷曲的黑发将侧脸衬得苍白。 他薄唇紧抿,缓缓转过头看向十米外的来人,低沉沙哑的声音毫无波澜的响起:“恭喜你,要跟黑川组大小姐结婚了。” 阿崇喜欢穿白衬衫,这一点从来没变过,他干净温和,这一点也从来没变过。 “藤本竹羽,花泽的协会大楼是你烧的,对吧?”阿崇对藤本的乖僻视若无睹,沉声问道。 满墙的人皮纹身狰狞可怖,色泽鲜艳的般若、生首图案压在玻璃后面,生动的凄美目光诉说着痛苦怨念,血迹斑驳的鲜红眼珠,舔血的长舌,目光所及之处,如浮生地狱。 轻而易举的,勾动心中的暴戾气息。 “黑川组很碍眼,”藤本咧开嘴角,亢奋中透着一丝残忍,他停顿片刻,继续欣赏墙上的人皮纹身,“女生协会更碍眼。花泽……叫得真亲密,原来你喜欢生过孩子的女人。” 沙哑的声音微微上扬,不屑,嘲讽。 阿崇怔怔的看着藤本的侧脸,喃喃道:“毒品事件,也是你做的?为什么?” “可惜了……玩砸了……你不会以为,黑川组里只有你一个卧底吧?我压根没指望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藤本恢复沉寂,目光冰冷,他迈步走向阿崇,无聊得有些狂躁,“黑川花泽,她让我很生气……一切都白费了。” “你没必要对她出手……”阿崇反而平静下来,沉稳的敲出一根烟,他知道如果他不做点什么,花泽一定会遭遇危险。 “因为我会接手黑川组,花泽会成为我的女人,你别做多余的事。” 山口组内部的事就足够藤本忙的。 山口组不像黑川组,黑川组是家族继承制,山口组却是能者居之,内部斗争相当激烈。 藤本和阿崇相距不过半米,狭长的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阿崇,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可信度,像是一只凶兽在估测着,何时露出獠牙。 过了许久,阿崇皱眉吐出一口烟,藤本终于收回慑人的目光,淡淡的开口:“结婚的时候,我会送你一个礼物。” “我希望是一幅画,或者一束花。” 藤本的礼物绝对不会是正常意义上的礼物,十六岁生日收到一颗还在跳动的冒着寒气的心脏,那是他一生的噩梦,阿崇叹了口气,委婉的限制了礼物的范围。 藤本竹羽心理扭曲,很不正常,但阿崇不会说出“正常”、“不正常”一类的字眼,这会刺激到藤本。回想起记忆中那个安安静静作画的小男孩,阿崇目光温和了些,补充了一句: “画一幅画吧。” 藤本的戾气在阿崇的善意目光下,消失不见,他嗯了一声,侧仰着那张苍白的脸,继续欣赏纹身图案,脑海里已经在思索要画什么,载体是什么,载体应该多大。 其实他想送的礼物,并不是这种简单乏味的东西。 阿崇来得匆忙,离开得更匆忙,根本没时间逗留叙旧,也害怕有记者或者黑川组的成员察觉到他跟藤本的联系。 阿崇走后,藤本终于从口袋里拿出双手,手指上沾染了血迹,早已干涸颜色变深。 他的周身涌现出阴郁狂躁的气息,每迈出一步气势就增强一分,暴戾无处宣泄————脚步声回想在空荡死寂的展厅。 展厅的地下储藏室,浓郁的血腥味在开门的一瞬扑面而来,藤本那双被黑发遮挡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亢奋与顽皮,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像个天真善良的孩童。 刑具、枷锁、墙壁上用鲜血描绘的抽象图案,窒息的空气,十字架上奄奄一息的人体———藤本的眼里,世界上的活物屈指可数。 而眼前这些人,从来不算活物。 只是他的玩具罢了。 “我们来做个游戏吧,赢的人可以活着离开,输的人就乖乖为艺术馆增加展品……”藤本兴奋的凑近这些奄奄一息的人,轻声问道:“背叛是不是很刺激?” 没有人吭声,勉强睁开眼,眼中微弱的光芒代表着微弱的希望。 这样的目光让藤本像个收到礼物的小孩,兴奋得颤抖/ 幼稚的数数游戏,折磨着每个人的心智,精神和集中力必须最大限度的调动起来,事关生命…… 随着枯燥的一轮又一轮的输赢定论,一个又一个落败者心如死灰,只剩最后两人时,两个失血过多的壮汉强撑着意识,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像两只养肥待宰的羔羊。 藤本的爽朗笑声传出很远,一扫之前的阴寒暴躁,十分满足。他笑得嘴角咧到耳根,离开时的步伐轻快了许多,守在楼上窗户边的贴身保镖闻声而至,恭敬的鞠躬,有条不紊的搬出纹身工具,抬出那一具具昏迷不醒的人体。 刺目的吊灯下,空旷的展厅内,藤本握着一根手工竹刺,嘴角上扬,静静地在人皮上描绘着脑海里天马行空的画面,沉醉其中,不眠不休…… 给阿崇的画,果然还是亲手雕刻,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