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仿佛停止一般。四目胶着纠缠,谁也不肯放开谁去。若有人从旁一望,还以为是一对爱侣深情凝视,只有两对眸子的主人心内自知,对方的瞳孔内都没有自己的影像。这一旁黑沉如漩涡,直想将你拖拽溺毙了去,那一边碧静似深潭,哪里逃得出邪魔幽魅。僵持了一刻,倒底鬼面人内力不聚,真气已散,浑身细汗蒸腾,再是坚持不住,眼中渐渐有了云瞳的影子。 云瞳微微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崇┄┄”那把声音低沉如吟咏,却不再是柔媚娇作。 “几次三番跟着我作甚?”云瞳又问。 “寻那把钥匙┄┄” “什么钥匙?”云瞳皱眉。 “归元┄┄密┄┄钥┄┄”顾崇虽极力抵抗,终是喘息着说了出来。 云瞳双眉皱得更紧,心下满是疑惑:“那是什么东西,长的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这一次答的很快。 云瞳又问:“你寻它做甚?” “救人┄┄”顾崇汗滴顺着脸颊而下,云瞳下意识抬起右手轻轻擦去,却被顾崇压上手背握紧。 “救谁?怎么救?”云瞳并未挣开,仍是低声问道。 “救┄┄救┄┄”顾崇的身子已经抖了起来,声音更加低哑,嘴唇轻颤着,似是说了什么,又似把后话全咽了回去。 云瞳皱紧眉头,伏低了身子,几乎将全部重量压在他身上,垂头想要细听。忽觉手背狠狠一痛,竟是被顾崇拿指甲划了个鲜血淋漓。 “你┄┄”云瞳大怒,一把挟住他下颚,两指已扣紧喉头。不过转瞬之间,顾崇双目已然阖紧,全身脱力,软软横在榻上,嘴角微翘,似是轻笑了一下。 云瞳知道他已从碧眼摄魂中逃脱,想多问些什么再无可能,不觉一阵沮丧,转而更怒:自己竟着了他这个道儿。 归元大法自碧落王朝流传至今,人人觊觎却声名狼藉,是以云瞳虽练此功,却从未在人前承认。今日对着顾崇坦白了个彻底,心中惊怒可想而知。再瞧瞧自己已经脱下的衣裳,想想答应送给他的什么钥匙,种种荒唐┄┄手背上三道抓痕又长又深,血珠淋漓而下,一阵阵疼痛袭来。再看顾崇却是累得昏睡了过去,安静的脸上似乎还挂着嘲弄的笑意,直把云瞳气得七窍生烟:这妖精摄魂之术练得太精,竟迷了我的心智。 “既打着献身的幌子,谁许你这般安睡?”如此一想,满腔怒意登时化作邪火升腾,云瞳手指松开顾崇的喉头,向上伸进那嫣红的唇瓣之内,捏住他小舌。见人并无动静,又低下头去,沿着弧线优美的下颌、颈侧一路啃噬,右手抓痕上的血渍也被涂在他胸膛之上,又狠狠掐了两下,方觉有些解气。 忽觉身下人轻颤几下,已低吟喘息开来。云瞳只道他醒了,愈加不肯放手,故意在全身上下一阵兼轻兼重的抚弄,激得粉嫩鸟头略略扬起:方才不肯反应,不知是如何强忍,现在可再由不得你了。 “嗯┄┄”顾崇难受的挣了两下。 听他吟喘的更凶了些,云瞳俊眼一眯,仿佛自己是只贪婪的猎鹰,逮到颤颤悠悠,晕头转向的小雏鸟,立时就想咬断脖颈。 忽听得有人轻咳了两声,却是叶恒。 云瞳心下一凛,这方想起自己两个暗卫还隐在屋中。再一眼瞥过顾崇,见那张鬼脸儿在月光下一点儿不显吓人,倒隐隐透出些灵秀来。想起他那份古灵精怪、娇痴媚人,自称是个美鬼儿,不禁一时轻笑出声。又见他仍是紧闭双目,似乎深陷梦魇之中,却也随着身子的反应,皱紧了眉头,唇瓣轻分,不时溢出几声暗哑的呻.吟。 云瞳眸色锐黯,挑开他两唇,舌尖已顶了进去,含允啜弄.顾崇昏朦之中不曾躲闪,却来迎合,腰肢也款摆挣动,将炙热之缘顶到了云瞳腹下。 云瞳低吟了一声,更加噙住他红唇,狠狠啃咬了一番,直到口中觉出腥甜方才放开。 屋内几道气息都是又重又乱。沈莫只待要破门而出,却见蜡烛忽地已被弹亮,云瞳衣衫整齐,立在床侧,眉目间隐有春.色。 “你们出来吧!” 等了半日,一个也不见露头。云瞳怒道:“磨蹭什么,出来!” 这才看见叶恒从梁上跃下、沈莫慢慢自墙角转出,两人各自低头,都站的甚远。一个胸膛上下起伏,气息犹乱,一个俊脸红透,死闭着眼睛。 “嘿┄┄”云瞳轻咳两声:“站那么远干吗?怕我吃了你们么?”本是顺口一说,却见两人各自轻颤了一下,叶恒喘的愈急,竟向后退了一步,沈莫虽立着没动,却羞得连脖子都红了起来。 云瞳闭眼暗叫一声“皇姐!”这是送来两个什么样子的暗卫啊!当下怒道:“再这么矫情,我就把你两个送回忘忧阁重新调.教!” 忘忧阁是卫府内训练承欢之所,叶恒与沈莫岂能陌生。两人闻言俱是僵住。叶恒极快的抬头瞟了云瞳一眼,见她正似怒非怒的望着自己,不由两唇一嘟,慢慢挪近了一些。沈莫却始终垂着头,悄悄站在了身后。 云瞳低声说道:“这个顾崇深通摄魂之术,绝非寻常江湖人士,装神弄鬼,又不知有何目的,短时间内怕是查不清楚身份来历┄┄此去芦城,万分机密,不可走露些许消息。既然对他暂不能杀,只得带走。方才我给他服了固玉丹,三十日内禁锢内力真气。可他聪明精怪,心思诡异,功夫穴道又处处透着邪门。你们一定小心,谨慎看管,不可被其逃去!” 见两人垂首称是,云瞳又道:“我方才细细看过,他那副鬼面不知用什么涂抹勾画,水不能浸,也难于易容。明日起我们走的都是官道,你们和他都戴上面纱吧。”看着两人脸上红潮渐退,忽又起了玩笑之心:“还是美人儿看着更能撩人┉┉” 言罢眼珠一阵乱动,只往两人红唇茱萸,细腰长腿瞄去。 沈莫被看得极不自在,身子都半转了过去,叶恒却撇嘴轻嗤:“美人儿哪比得上美鬼儿呢!” 云瞳听得一愣,暗自干笑一声:这什么语气,还真像是吃醋! 前后折腾半宿,已近三更,云瞳便命两人也睡上床去,叶恒自是不肯,又要横上房梁,却被云瞳抢了先机,轻笑道:“让我贴着他睡,你两个还真想看活春宫不成?” 沈莫也不多话,抢着抱了被褥铺在地下,兀自倒头睡去。 叶恒背转过身,一眼也不想看床上那人,正四处瞄着想寻一处凑合一晚,忽听云瞳笑道:“乖乖阿恒,替你家妻主看住这只小鬼哦!若让他跑了,伤了我的心┉┉便要你人债肉偿!” ┄┄ 顾崇一夜昏睡,极不安稳,只觉十余年来万千往事都在眼前晃过:高耸入云的栖霞山上,玲珑的玉仙洞终年烟云缭绕,他常日游荡在密林深处,奔越山涧,撩拨溪水,与走兽嬉戏,听小鸟鸣唱,累了便随处一躺,闻一闻野花幽香,等着老师尊遍山漫野的逮自己回去。 星星亮起来的时候,他趴在师尊背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一下一下去纠那老头的长胡子:“师傅,你怎么这么久才找到我,我都饿死啦!” 师傅哈哈笑着:“淘气的小猴子蹿得太快,师傅老喽,追不上,找不着了!” 师徒一路欢笑的回去,那时他过得多么轻松自在┉┉ 顾崇在梦魇之中甩甩头,为何幸福快乐的日子总是太短?而那些不愿见的人,不想听的话却都历历如新:那玄色衣衫仿佛无处不在,冷漠空洞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只要你安分律己,清心寡欲,诚挚祷告,施惠众生,天神自会来宠爱你┉┉你要作这世间最高贵圣洁的男子,等待天神的到来┉┉ 高贵圣洁┉┉顾崇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冷笑。便是如你们这般,丢弃灵魂,自堕魔障,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么? 那一丝丝的伤痛、一缕缕的绝望层层叠叠的围绕着他,饶是奋力挣扎,也不能逃脱。顾崇心道:罢了,便如此睡去,再不要醒来吧。 忽儿,鼻间闻到一股异香,沁人肝脾,又媚人心神,他贪婪地紧吸几下,转瞬便周身都热烫了起来。恍惚间有人轻吻抚摸自己,从上向下极尽缠绵,那一股股从未感受过的热流一遍遍冲击着下腹,似有什么东西便要破体而出。他听到自己妩媚的娇吟,也听到一个女人留恋的轻喘,那似乎是最悦耳的声音,呢喃着最动人的情话。 她是谁?难道他们让他一直等待的天神终于降临了么? 这感觉太过美妙,他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开口留下她。若她真是天神,是不是只能在梦中出现?这是不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幻梦。 “你是谁?别走┉┉”他又一遍问道,可是溢唇而出的却是更加软糯暗哑的吟哦。他感觉到双唇被什么柔软的物什堵住,先是一份清凉滋润着他的干燥,他有些贪恋的缠住不放,甚至也伸出舌尖索取更多,可转瞬间却迎来了烈焰般的炙烤,那猛烈的攻击直是让他招架不住。身子越发燥热,隐隐的便觉得难受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却从心底发出一声声呼喊:别走,你别走!可是听在耳中却是一片吱吱呜呜,忽而唇上一疼,那人还是离开了┉┉ 他有些惊慌,想伸手抓住,却抬不起两臂;想开口挽留,却吐不出字来;他想睁开眼睛,却更怕睁开眼睛后这一切果然是幻梦。他听到自己心里焦灼的声音:你是谁,让我看看你是谁?他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可是没有人来,他又渐渐的被伤痛和绝望包围了起来┉┉ 仿佛过了几万年那般长久,仿佛他已经陷于死寂。忽然间一只温暖的手覆盖住他的额头。 真的又等到她了?她肯回来了?顾崇嚯地睁开了双眼┉┉一张丽绝人寰的脸儿在眼前放大,这张脸儿他见过的,这双美丽至极的眼眸他不曾忘记┉┉ 那夜在凰都池府,他伏于梁间,终于见到了这个苦苦寻找着的女人。他在暗中看了她许久,她的那双眼眸如星光璀璨,对着床中少年,先是骄傲冷淡,再是疑虑审视,最后化作了温柔怜惜。今日再见,这双眼眸中阳光四漫,暖入肺腑,似乎可驱散一切冰寒,可赶走无边昏暗。他听到自己不再遮掩的、低沉的声音响起:“是你!原来是你┉┉” 云瞳坐在床边,一脸戒备的盯着这个鬼面人。清晨起来,叶恒无论如何也不肯在房中多留一步,而沈莫早就奔下楼去喂马紧缰。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过来看看。却见顾崇仍是昏睡不醒,口中含混不清的呜咽着。她觉得有些奇怪,怕他是烧起来了,便随手一试。谁知刚覆上他额头,既没用力,也还规矩,他竟忽然睁开双眼死命盯着自己。 她被吓了一跳,再细看时,他半张着的双眸中满是迷茫,一片水润,似隐着无数说不出来的东西,却又复杂难辨。 云瞳心下无端一疼,暗中掐了自己一把,故作邪魅的笑道:“怎么,昨夜还没看够,又想使你的摄魂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