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恒一向少眠,近来却在阳春督促之下每每早睡,长夜多梦,寤寐难安!今夜更是不同于往,知道前厅开宴,英王回府,心绪颇多不宁:想着寻个什么法子才能见上她一面。正在辗转反侧之间,忽然听到院外几声轻呼:“王主!小心┄┄” 云瞳酒后微醺,不意在雪中滑了一跤。她向身后仆从们摆了摆手,示意其不要多事,自己这才推门而入,踉跄着摸到床边,轻轻撩开帐子。 叶恒方拥被坐起,就见自己正想着念着的王主出现在面前,恍如做梦一般。听她“咦”了一声,解去披风,坐上床沿,一手揉着眼睛:“你怎地还未安睡?” “王主┄┄”叶恒还不及说话,便被她一下扣住手腕,三支玉指轻轻重重的按着,似乎在学楚添的样子,给自己诊脉。一会儿功夫,却暗渡了一股股内力进来。 叶恒满带诧异,偷眼一望,见云瞳半阖着眼睛,如醉如醒,周身却都泛着酒香。 “王主,我去给您取用些醒酒之物!”叶恒撩被欲起,却被云瞳一把按住:“莫动!疗伤要紧。” “楚先生来给我看过┄┄”叶恒轻轻答道:“说是已经大好了!王主,您不必再耗费内力┄┄” “好了?”云瞳伸手往他额上探去,又一寸一寸的摸到下巴,在脸颊唇瓣摩挲了几下,点头笑道:“果然不烧了!” 叶恒由着她抚弄,想起下午楚添的取笑之语,不觉脸色骤红。又想起那日在客栈之中,她亲着自己说道:阿恒,你可快些好吧。她那时意有所指!不知此时还想不想得起来?自己一时忘情,竟亲口告诉她病已痊愈,她会不会以为我是主动求幸┄┄一念及此,不由深垂下头,心跳怦怦,连自己都听得刺耳。 云瞳见他低头,却是想起另一事,皱眉说道:“你的伤不在脸上┄┄”手便继续向下,拨开他胸前衣襟,凑近些想要细看。谁知一个头重脚轻,直接将叶恒扑倒在床上。 “王主┄┄”叶恒紧张得一动不敢动。见她趴在自己胸膛上,玉指轻轻揉按着左边的茱萸,歪着头正看得认真。 “看不清楚┄┄”云瞳嘟囔着,反手弹亮一根蜡烛。 叶恒一阵羞赧,立刻紧紧闭上眼睛。听她又喃喃自语道:“还没愈好┄┄阿恒不怕,我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那语气轻柔和婉,像是哄着个哭泣的孩童一般。 叶恒掀起一丝眼缝,见她两腮红得像抹了胭脂,朱唇嘟起,正往自己的乳首上嘘气,一下,两下,丝丝清凉传来。 叶恒心中一片柔软,悄悄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发。还未碰到,忽觉胸前一阵酥麻,垂眼一看,原来她嘘着嘘着竟然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起来。 “嗯┄┄” 这嫩红的小果子真是可口! 云瞳迷迷糊糊的想着。舔了一会儿觉得不过瘾,直接张口含住,吸允了起来。耳边立刻就传来叶恒压制不住的吟喘之声。 他怎么了,也是想吃果子么? 可这果子怎么没有汁液。 云瞳又狠吸了一下,觉得叶恒瞬间就弓起了身子。 “王主,嗯┄┄” 阿恒吃不到果子竟这般着急?云瞳暗道:不如我把它咬下来,分给你一半尝尝。 一边想着,银牙就是一紧,连带往上一扯┄┄ “啊?”猛然间,就听得叶恒嘶呼了一声。 夜阑人静,这声音太过刺耳。云瞳一惊,即刻松口来瞧,见叶恒额间密密一排汗滴,眉头蹙成一团,闭着眼睛,紧紧咬住下唇,那一副极力隐忍的模样,令人有些心疼。再低头一看,被自己嘬得发红发亮的小樱果正直竖着颤抖,似乎全是惧意。 云瞳甩了甩头,酒意稍褪,清明渐归。却忘了刚才想吃果子的事,只道是叶恒不愿意自己亲近,心下不由一凉。 叶恒喘了几口气,松开紧抓着被子的手,觉得心跳缓下来了一些。却听云瞳问道:“阿恒!你心里藏着的人到底是谁?” 叶恒一怔,见她仍压在身上,耳朵贴着自己的心口,侧头闭目,黑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似在等着倾听什么。 我心里的人┄┄叶恒一羞,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王主,你早已知道,又何必非要我亲口说出来!我的心里┄┄只有你啊! 云瞳等了半日,不见他开口,心中越觉冰冷。想起身离去,终究到底有些不甘,便又问道:“你为何不愿意给我当公子?” “我┄┄” 因为我想陪着你,天涯海角一日不离!可这样羞人的话我怎么对你讲得出来。叶恒张了张口,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侧过头,脸上羞红了一片。 云瞳久久等不来他回答,心中一叹,只觉沮丧之极:原来那日客栈之中,是我会错了意┄┄想到此翻身坐起,对着他暗自说道:阿恒,这两件事我日后不会再来问你!你既不愿,我又何必强求! 叶恒忽觉身上一松,余光一瞥,见云瞳坐直了身子,给自己拉上衣襟,盖好被子,又随手放下幔帐,平静说道:“好生歇着吧!我回书房去了。” 叶恒正自情热,不想她忽然要走,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下意识叫道:“王主┄┄” 云瞳已经转身,闻言又回过头来:“还有何事?” 叶恒拂开床帐,半探出头来,不知该怎样开口挽留,脸上又羞,心底又恼,半晌才说道:“徽州大捷,恭喜王主了。” “嗯!同喜!”云瞳站了一会儿,觉得头晕,那酒意似乎又在上涌。 叶恒平素伶牙俐齿,今日却不知怎么了,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见云瞳仍向门口移去,急切之下又说道:“王主建此大功,圣上定然欢喜。便是先帝┄┄也一定在仙乡玉境为,您高兴!” 先帝┄┄云瞳脚步一顿,刹时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回眸扫来,光如锐箭,刺得叶恒心中一跳。 云瞳回身坐在窗下,手捏着额角,语带讥诮:“若是她心爱的豫王建此大功,先帝必然高兴。如今却是我——一个她眼中不该出生的妖孽,灭掉了赤凤,你说她会高兴?” 叶恒一下愣住,心中惊疑不定。听她兀自冷笑:“当年她当着一殿臣工问诸王志向:四姐太女说志在效法母皇,创太平盛世;五姐豫王说志在吞灭五国,为大胤开疆拓土;二姐和王说愿作一贤王,辅弼圣君;六姐恭王说愿著述立传,为紫氏与胤国传不世文名。听听,她们一个个都是宏图远志,大有才干┄┄唯有三姐雍王说愿意承欢膝下,乐聚天伦。可那个时候,我爹爹已经没了┄┄” 叶恒走下床榻,来到云瞳身边,轻声问道:“那王主是怎么答先帝的?” 云瞳笑意更冷:“她没问我!” “啊?”叶恒呆住,顿觉心头一阵疼痛 :同是天家骨肉,为何只有王主遭如此不公? “那会儿我刚被放出长门宫,还没有和姐姐们并立御前的资格。”云瞳看出他所想,继而说道:“便是问我,我也说不出什么让先帝满意,让群臣叹服的话来。像我这种不得宠、反遭厌弃的皇女,有等于无,谁会关心我有什么志向!能平安活着就该谢天谢地了┄┄” “王主┄┄”叶恒说不下去,满眼都是心疼。 云瞳并没看他,似乎已完全沉浸于往事之中: “真武大会,豫王姐姐怕我不敌,居然提出让剑三招,哼┄┄” “坤山封禅,凤后和太女说我眼瞳异色,恐惊扰神异,降下灾祸,不许我参拜,哼┄┄” “我及笄之年,二姐和六姐说先帝崩逝,女当守孝,不让我元服,哼┄┄” 一连三声冷哼,听得叶恒眸中泛起了水意。他知道,他的王主自小在长门宫长大,不受先帝宠爱。却不知道,一位皇女竟会生长得如此艰难,曾受过这么多委屈。他的手有些颤抖的伸出,从云瞳肩头掠过,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云瞳没有动,唇角微微勾起:“最有意思的当属寿宁侯。爹爹怕他去后三姐护不住我,临终前向先帝求准了一门亲事,想将太后甥女、先帝表妹寿宁侯从贵金的次子嫁给我当正君,以搏二圣后日怜惜。可是┄┄你猜从贵金对先帝说什么?” 叶恒皱起眉峰,轻轻摇了摇头。 云瞳“呵呵”笑道:“她说从家锦衣郎,才貌俱优,非世妖俗女可相匹配┄┄” 叶恒心底一颤。忽而想起那日芦城拒赏,她说:你也不愿意,为什么?这个“也”字曾令自己迷惑,以为是离凤求出,顾崇弃裘,不想还有从家抗婚的旧伤。方才情动之时她又来问我:为何不愿作她的公子?看来她对此事耿耿于怀!莫非,我也伤了她的心? 叶恒想得一惊,忽觉云瞳推开了他的手,抱臂大笑。 这一笑,笑了许久┄┄却笑得叶恒五脏俱痛,涌起一阵一阵的懊悔。 笑声渐悄,云瞳振衣而起,摇晃了一下,叶恒急忙上前扶住:“王主┄┄” 云瞳定定看着他,却似透过他还在看着别人,眸光凛冽,一片血红:“青麒玄龙、雪璃金乌又算得了什么?倒要让你们瞧瞧,我这世俗妖孽配不配作紫姓皇女,值不值得世人尊敬,能不能得别人喜欢。” 言罢桀骜一笑,踉跄着脚步又向门边挪去。“阿恒,还有八年┄┄你等着瞧吧┄┄” 叶恒忽然猛扑上来,温热的胸膛紧紧贴在云瞳背后,泪水瞬间滑下:“王主┄┄不用等那么久┄┄我知道你的好,我早就知道了┄┄” 云瞳被他一撞,觉得脑子又晕沉了起来,费了半天劲儿才挣出一只手,拍拍他胳膊:“阿恒,你不知道的,你并不信我┄┄这世上除了皇姐、春叔和三月她们,没人信我┄┄” 叶恒使劲儿按住云瞳去拧门的右手:“王主,我信┄┄我真的信┄┄” 他哽咽着一连说了十数遍,见云瞳只是摇头,还是想去拉门离开,越发抱得死紧,唇直接贴上她脸颊:“你别走┄┄不要走┄┄” 云瞳疑惑的回过头看他,刹时就被那双杏核大眼里盛满的伤痛击中。“阿恒┄┄你┄┄”话还没说完,她的唇就被他贴上来堵住了,脑中变得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