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国使团离开普阳大道之后,洛川百姓仍是心神激荡,群情震动,对着慢慢穿出云层的艳阳,对着藏弓的金楼,对着射日的高台顶礼膜拜,久久不愿离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是英王开弓所遗之物┄┄”众人醒过神,一拥而上,争抢起被震落的雷珠碎片和惊弓之鸟。一粒瓦屑,半支羽毛都被当成圣物,抢回家供奉了起来。 英王引弓射日!这一幕被青麒百姓长久的记在了心中,并迅疾风传五国,以致几百年后还有无数男女,从四面八方涌来洛川瞻仰遗迹┄┄ 云瞳在一座作为驿馆的大宅安顿下来,先去打坐了两个时辰,只觉神清气爽,周身通泰,归元内功颇有进益,心中喜悦无尽! 入夜时分,独自来到小书房,也不掌灯,在黑暗中拍了两掌,没一会儿,面前显出一排黑衣女子,各个蒙头覆面,跪下请安:“参见主子!” “都起来吧!”云瞳点了点头:“七月,你先说说青麒政事!” “是!”其中一个苗条精干的女子答道:“青泰年老体衰,精神不济,三年前生过一场大病,后时害头风,政务均决于李后。这几年罕有上朝,窝在后宫,迷于炼丹!每有奏章,都是李后批阅,谕旨也是李后下达,连国玺都在李后的寝宫!” “这么说来┄┄”云瞳敲了敲桌子:“青麒现在是李后说了算┄┄太女呢?” “青泰原有六子三女,儿子都活得好好的,两个女儿却相继离世,如今只剩青戈,成了皇族独苗,前年被立为了太女。其人并无多大志向,庸常懦弱,但身份使然,在朝中也有一定势力。” “她与李后的关系怎样?” “不睦!”七月答道:“青戈之父早年在后宫不过一御侍,并不多受宠爱,只因生了女儿,才升为静君,一向对李后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违抗。青戈被册立之后,依照规矩,静君父凭女贵,当晋贵君,可这事被李后压了下来。静君在忧惧之中病倒,李后又不许太女探望。没过多久,静君去世。有传闻是为李后所害!太女并无实据,但一直心有嫌隙!” 云瞳又问:“我听说青泰半年前新得一女?” “是!”七月答道:“只是这个女儿来路不正!” “哦?” “青泰最小的儿子,得自十二年前,之后宫中几度选秀,都未再有麟童降生。可是一年多前,李后身边侍奉的一个奴侍竟称怀了龙种,后又诞下贵女,此事颇多蹊跷!都说李后是看到雪璃奉幼主登基,太后垂帘,也动了心思。” “我以为青泰炼丹有效,返老还童了呢!”云瞳笑了一下:“不想却是李后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太女被吓得够呛吧!” “正是!”七月答道:“自幼妹降生,青戈就生出了不安!这一次,王主攻打青麒,李后竟要将她奉献为质,她更是日夜焦虑,大病一场,听说头发都掉了一半!” “吓成了这样┄┄”云瞳琢磨了一会儿,示意七月继续往下说。 “目前朝廷中除了李后和太女,还有几派势力。左相孟绰大有才能,算得上是青麒肱股之臣,她已效命李后多年,据称两人颇有暧昧!她的义女晏续现为禁城护军总领,掌控皇宫通路。” “义女?” “是!”五月在旁接道:“孟绰无女,早年说是有过两个儿子,都夭折了。家里娶了不少夫侍,但均无所出。除了晏续,她还收了七八个义子义女。” 七月继续说道:“右相洪明是两世老臣了,墙头草一位,有点祁相的意思。” 云瞳冷冷一嗤:“她如何能与祁相相提并论!” “主子说的是!”七月微微一笑:“再有就是骠骑大将军陆西谈和护国公温桥,两家也各有实力,都是李后和太女极力拉拢的对象!” “都是怎么拉拢的?” 七月笑道:“太女主要是用登基之后的功名利禄相诱,李后除了现在就许权位之外,还加上了凌霄宫主这个筹码!” “哦?”云瞳眯起眼睛:“继续说!” “陆、温两家的嫡女都看中了凌霄宫主,其实不只这两家,六国之中许多皇族贵戚都派人来洛川试探过李后的心意。李后爱子如命,不舍得嫁他去别国,又为平衡陆、温的势力,暂不表态。只把射日弓当成了借口,好打消不相关人的念想。” “我说呢!”紫云瞳冷嗤一笑:“真要等有人拉开神弓之后再许亲事,怕是他的宝贝儿子都变成一堆枯骨了。” 十二月笑答:“主子今日可解了他这难题了!” 众月侍都是“嘻嘻”一笑。 云瞳摇了摇头:“李后现在定是后悔不迭!我猜他本来的打算是看陆、温两家谁能助他上位,就把儿子嫁去谁家!如今我从中插了一杠,儿子是不能留在身边了,野心更加受挫。陆西谈和温桥又不是蠢人,难道看不出眼前形势?必然要与太女接近接近了!” 七月皱眉问道:“奴才这两年冷眼旁观,对李后所为很是费解!他又没有女儿,就是垂帘听政到死,麒国的江山也还是姓青啊,又改不成姓李!” 云瞳冷笑了一声:“青戈现在对他就是阳奉阴违,若日后登基,怕是要将这位名义上的父后娘家灭族,李后岂能坐视不理,任其宰割。说是有野心也好,不得已也罢,向来大位之争,都是你死我活。他若看得开一些,善待静君父女,他年未必不能保住自己的太后之位和娘家的富贵荣华,只是他高高在上久了,颐令气使惯了!宁可拼死相搏,也不肯仰人鼻息!” 月侍们各自点头,又听主子问道:“凌霄宫主可是和他一般的性子?” 七月迟疑了一下,答道:“这位宫主容貌极美,享誉六国,但自从他成年,甚少在外露面,尤其是近两年,深居简出,神秘莫测,连侍奉他的宫人都不许随意出宫。他是个什么性子┄┄说法不一,有说温厚和平的,也有说胆小怯懦的,还有说外柔内刚,心机深重的,奴才也不晓得哪是真哪是假!” “宫中宴会他都不参加吗?”云瞳皱了皱眉:“青麒尚美,今日百姓在普阳大道围观于我,就可见一斑!按说这样给自己长脸的儿子,李后该把他推到人前,而不是藏在后宫啊!” “从来不参加!”七月答道:“每月贵戚重臣们的眷属会入宫向李后请安,可谁也没见过这位宫主。宫里的说法是:他身体欠安!” 云瞳想了一会儿,仍是疑惑不解,便暂时丢开,又问它事:“麒国皇族除了青泰这一支,还有其它脉系么?她们对男主当权是何看法?” 七月又禀告道:“麒国皇族向来子息不旺。当年青泰是以澜沧王的身份篡位,逼死了她的堂妹青忆,青忆有一遗腹女,名青峦,却得平安长大,如今受封慧王!” “青泰为何没有赶尽杀绝?”云瞳问道:“她早年为固皇位,杀了不少人,可是从不手软。” “据说是孟绰之谏:青峦呆傻,又时发羊角风,留着可以彰显青泰的慈心!” “哼!”云瞳一嗤:“我说她也没那么好心!”又转而问向五月:“那个金面人可曾查到?” 五月上前回禀:“他应该是神机堂的少主!” “哦?”云瞳抬起眼睛:神机堂她自是不陌生,是个替人打探消息的江湖组织,规模极大,信誉良好,在六国之中享有盛名。“这么说,他走邙山密道,是去查探什么消息,被我无意中撞到了?” 五月答道:“神机堂的主人是谁,一直是江湖之迷!此前各处分堂事务都由管领作主,但半年来,出现了一个男子-就是王主遇到的这位戴金面具的少主,拿着神机堂的至尊令牌,全面接手堂中要务。他很有才干,不到三个月,就收服了各部管领。奴才时常冒充客人出入各部分堂,感觉与之前想比,现在的神机堂规矩森严,确实面目一新。” 云瞳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他们都接些什么生意?” “什么都接!”五月回道:“上至宫廷秘闻,下至百姓家事,按难易程度收取不同费用。但也有选择,奴才曾要求神机堂打探惜花山庄的秘密,并未成交!” “呵┄┄”十二月忍不住笑了起来:“五姐,你可真会试探人家!” 云瞳也笑道:“神机堂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又问道:“江湖中还有什么新鲜事?” 十月上前说道:“江湖中近来崛起了一个杀手门派:燕子堂!最近一月时常派人在山庄附近窥探!奴才盯了几天,因先赶来洛川,还没查出她们的底细!” “继续查,看看她们都做过些什么案子?堂主叫什么名字?” “是!” 云瞳又吩咐道:“等把凌娘子和楚先生送来青麒,还让春叔回去,山庄可不能出事!”又问起雪璃的事,七月答道:“雪璃幼主名叫雪扬,今年六岁,是襄贵君之女,与嫁给葛千华的元寿宫主素问是嫡亲兄妹。” “雪璃太后呢?”云瞳问道:“我记得他也姓葛!” “是!”七月答道:“他是葛千华的外甥!当年雪璃国后薨逝,襄贵君还以为自己继任有望,不想国主竟然另娶了葛后,忧愤之下,重病不治,倒搏得了些国主的怜惜,最后还是立了他的女儿继位!” “葛后呢?” “葛后无女,只有一个两岁的儿子。据说是他向国主进言,喜爱雪扬聪明,要认为嫡女。” “哦?”云瞳皱了皱眉:“雪扬虽然无父,她的姑母也非等闲之辈。怎么葛千华竟然放心?” “葛后多智,对自己的姨母虽有依赖,但并不是言听计从。葛千华对他倒是多有防备!” “┄┄”云瞳愣了一下,眯眼笑道:“有意思!”又问道:“刚才那个当众挑衅我的小丑八怪是谁派来的?” 月侍们相互看了一眼,五月、七月和十月都低下头去:“他趁王主引弓时溜走了,因其时场面有些失控,奴才等未曾跟住,请主子责罚!” 十二月说道:“奴才看到他似乎是被人劫走,估计留不下活口了。” 云瞳想了想:“不是青麒,便是雪璃!倒也不必穷究了!你们且散去吧!” 月侍们磕了个头,各自离去。 云瞳又坐了一会儿,向外吩咐道:“三月,告诉毓庆宫主,明日我与他一起去拜见瑾贵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