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涟这番举动,云瞳全看在眼里,此时心中暗道:凤后与我有嫌,不愿依从圣意将弟弟嫁我,我心知肚明,原也无所甚谓。然凤后几次寻我短处,在圣上面前进谗,我亦心生怨气。原想着清涟若真嫁来,夹在我与他哥哥之间,日后也是诸事为难,不如借此事与他贺兰家脱开干系。待回京后由我拒婚,对圣上也有说辞。因而放任清涟坐在大堂,也想着落一落凤后的威风!可是未曾想到,清涟和他哥哥竟大是不同!有金玉之表,更有纯澈之心,内外一体,着实难得!此事倒显得是我量狭了。” 几度思量,不觉摇头一叹,心中已是拿定主意,便向洪明言道:“不瞒洪相!这位凤倌儿与本王有些渊源,本王今夜要将他赎走,带回紫胤!” 洪明一愣,刚想细问是何渊源,见云瞳端坐饮茶,不露声色,便知自己问不出什么来。又听那口气斩钉截铁,不似商量,倒像是碍于情面不得不通告一二,心里也有些不忿。思索片刻,谨慎问道:“嗯┄┄不知何处需老朽尽力?” 云瞳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暗想这老太太倒也识趣。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听说贵国太女也遣人相看此男。若是中意了,举牌叫价,与本王争执起来┄┄恐有碍两国邦交。故劳烦洪相先去与她打个招呼!” 洪明呆了一瞬,转而气恼更甚:紫云瞳你可真会矫情!怎么不说你举牌叫价,是与我家太女相争?你来洛川,三开神弓抢走了凌霄宫主,还不知足?现在又看上了这个美人!什么旧有渊源?纯属信口开河!既恐妨碍邦交,你自己何不收敛?倒让我做这恶人┄┄狂妄!卑鄙!太不像话了┄┄ “洪相?”云瞳挑眉看了看她:“可是有为难之处?莫非太女不近人情?” 洪明被噎得一窒,又想:幸好她说的是赎买,若说强要,我青麒又当如何?双手奉上?一再示弱岂不更要被人看轻!置之不理?后日谈判又恐因小失大!她一步不让也就罢了,若再得寸进尺┄┄那可更是为难!这般想着,面上已转圜过来:“王驾多虑了!老朽这便去提醒太女┄┄” 言罢与云瞳告辞,笑着出门,往天字一号房走了几步,心中到底不甘:又非太女亲来,何用我堂堂相国跑去递话?若传扬出去,百姓还道我畏惧英王如虎,日后还怎么在朝野立足!见自己的亲卫守在门口,便叫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十二月待她走远,紧闭房门对云瞳说道:“主子,何不拿贺兰官人作伐,只说他年轻不通世故,您放心不下才尾随而至,又见他执意要救池公子,您方代为出资,以便顾全凤后的体面。并非是为了一个青楼小倌与人相争!” 三月也道:“是啊!主子!何必对那老太太说自己认识池公子呢!” 云瞳已立回窗前,闻言摇头叹道:“贺兰与离凤素不相识,萍水相逢,竟能仗义施救!这份古道热肠,令人钦佩!可他尚在闺中,信步青楼,究属不妥,会惹人非议。我身在此处,明知其事,焉能缩头藏尾,不尽心相护?更不能损人利己,计出奸巧,使其闺誉有损!尔等传话下去,坊间若有不中听的传闻,就说贺兰官人所为皆是本王指使,与他自己无关!” 三月与十二月互看一眼,只得垂头应“是!” 云瞳眼望楼下,静静看了离凤一会儿,皱眉又道:“这样一点一点的攀价,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三月,去把鸨儿叫上楼,本王有话要吩咐他!” ┄┄ 天字一号房里,顾崇请聂赢一起用膳,见他不应,便自斟自饮起来:“琢磨这么半天,赤司炀才叫出一万六来!她对自己这名义上的姐夫可真够吝啬的!还不及人家小贺兰侠肝义胆!” “我是在想┄┄”聂赢皱了皱眉头:“是不是英王不便出头,暗中支使贺兰清涟,替她叫价?” “嗯┄┄”顾崇往口里填进一块鸭肉:“有理!” 忽听门外传来敲门声,聂赢飞身上梁。顾崇待他藏好,才不紧不慢的放下筷子,踱到门口,也不开门,直接问道:“何事?” 却是一名亲卫被派来传话,将紫云瞳的意思细细说了。顾崇眉眼一弯:“知道了!下去吧!”转而对聂赢笑道:“你妻主她可坐不住了┄┄” 堂上灯火一闪,鸨父扶着腰强堆着笑容走上台来,向四方抱拳说道:“承蒙诸位捧场,一直照料春藤馆的生意!在下不胜感激!在此谢过了!” 顾崇轻嗤一声:“我看这一会儿他上蹿下跳,出东房进西屋的,把腰都跑折了!阿赢,快下来吧,听听紫云瞳要干什么?” 两人聚在桌前,听鸨父言道:“我家凤倌儿才貌出众,深得大家喜爱!已有几位贵客对我言明,要为他赎身┄┄说实话,我是真心舍不下啊!可没办法,哪能耽误这孩子的前程呢?今夜儿,只好破破规矩!从现在起,开叫他的赎身价,白银三万两起,一千两一进┄┄凤倌儿啊?还不近前来,好歹给大家鞠个躬,谢谢客人们肯抬举你!” 离凤冷冷听着,一言不发,一步不动,只对清涟微微致意! 鸨父说了几遍,见拿他无法,冷哼一声,扭腰下台。 堂中一片哗然:定妆日叫卖身价,这可是奇闻一件。方才一度春宵尚未叫完,价码已攀到一万六千两,等到赏花日这个小倌儿当上花魁,价格翻倍,就是三万二千两。可如今叫他的赎身价,才三万银子起,若能拼下,日后金屋藏娇,他就只伺候自己一个,岂不更为合算? 豪富们想得高兴,摩拳擦掌,纷纷举牌,场面又热烈了起来。 顾崇撇撇嘴:“一群傻瓜!也不想想,老鸨儿为何肯舍这棵“噼里啪啦”掉金叶子的摇钱树?还不是因为要给凤倌儿赎身的客人他得罪不起!这些人还以为自己拿着真金白银就能抱得美人归?瞎起什么哄啊!” ┄┄ 天字二号房 赤司炀猛地一拍围栏,勃然大怒:“好个春藤馆,敢不听本殿的话!” 左金吾将军在后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襟,低声劝道:“殿下,这是在洛川┄┄” “洛川怎么了?”赤司炀吼道。 “洛川么?”孟绰淡然答道:“交易自由,官府亦不多作干涉┄┄” 玄承荫并不说话,暗嗤一笑。 葛绒一拍赤司炀的肩膀,大咧咧说道:“那老鸨儿不是说紫云瞳也要按规矩花钱赎人么?那你还操个什么心?她又没拿射日弓对着你┄┄” 赤司炀气得脸都白了,一把拂开她的肉手。 左金吾将军干咳了两声:“殿下!只等小贺兰替紫云瞳一出价,咱们比她多一千两就是了!” 葛绒眯眼笑道:“姐们,说得对!花钱能搞定的事,就不是难事!你银子不够,我借你一千两!” 狗屁!赤司炀瞪了她一眼,胸中怒火腾腾而起:当我现今借住青麒,尔等就敢小瞧么?等着┄┄ 玄心平一直立在窗前,此时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就叫到四万了!” ┄┄ 清涟喊出四万五千两后,堂中渐渐安静了下来。贺兰桑已经在旁边坐不住了,按住清涟举牌子的手,低声求道:“我的小祖宗,你举这个玩意之前能不能先和姨娘打声招呼?万八千的也就算了,这都多少了!”一边说,一边伸出指头,来回数着。 清涟眨了眨眼睛:“小姨,算我借您的,还不成么?” “你借我的?”贺兰桑一摊手:“你拿什么还啊!” “我┄┄”清涟一咬牙,凑近她耳边:“我不要嫁妆了┄┄” 贺兰桑一愣。 却在此时,天字二号房叫到了四万六千两。清涟立刻又加上了一千两。贺兰桑没能拦住,叫苦不迭,只盼着那包厢里的贵客赶紧的再涨涨价。 等了一会儿,果然那边又报出四万八千两的价码来,贺兰桑刚松下一口气,却见清涟又举起了牌子:“五万!” 什么?贺兰桑眼前一黑:我的天神!我的祖宗!我的亲甥儿喂!你不害得小姨倾家荡产是不肯罢休啊!我一年的俸禄才有多少?家底又不厚实!你这一伸胳臂全给我败光了!最关键的是,回头我还不落好,你哥哥不定怎么骂我呢!不行!这可不行!贺兰桑猛然向上一跳,将号牌抓到手里,一把塞进怀中。 “小姨!”清涟急道:“您干什么呀!” 干什么?给自己留点棺材本儿!贺兰桑躲在一旁,“呼呼”的一个劲儿运气。 就在此时,忽听背后有人恭敬请道:“贺兰官人,请上天字五号房来!” 清涟回头一看,见来人认识,正是十二月,不由奇道:“是紫卿姐姐在上面?” 十二月微微点头。 清涟高兴起来,急忙就往楼上走去。贺兰桑也想跟随,被十二月闪身拦住:“大人!王主并没请您同去!” “这┄┄这┄┄”贺兰桑气得倒仰:好你英王,早来了却不应声,看这熊孩子快把我家底折腾空了才露面!又将他孤身拐上楼,你什么意思啊你? 离凤眼见贺兰清涟面带喜色的转身离去,虽不知何故,却也明白他不会再为自己叫价了,不由心头空落起来。转而又想:我早劝他离开这龌龊之地,休要为我连累他的清名,如今他幡然醒悟,我该高兴才是!怎么倒难受起来? 抬头又看了看天字五号房,见安静如斯,不由暗自苦笑:我真是高看自己了!听说她为宠爱的一个暗卫杀部属高官,为喜欢的一个色奴请国礼御封,便以为她也要争回元服的小宠!其实┄┄依韩飞和小北等人当日所说,她早已将我利用尽了!如今等我被赤司炀花钱买走,她正好借机作势,宣言其人霸占姐夫,无礼义廉耻,焉配登基为皇? 我想去她身边,查出凰都破城真相,为司烨和全家报仇,又谈何容易?她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而我除了美貌还有什么可吸引她的地方?池敏啊池敏,枉你在闺中读书明理,自命不凡!流落到今日,看尽世情,才知自己一无是处┄┄ 他在高台之上黯然神伤,云瞳却直盯着天字二号房,听赤司炀果然又叫出五万一千两的价码来,微嗤一笑:“十二,亮牌子,五万五!” 清涟刚进门来,就听得下面一阵惊呼,还有些不明所以:“紫卿姐姐,出什么事了?” 云瞳朝他安抚一笑:“不过是又有一人参与了竞价!” “啊?谁呀?” “我!”云瞳扬起眉峰,眸色丽如红霞:“离凤,我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