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藏在密道内,早脱了小丑的衣裳,又往脸上抹了几把,擦掉妆容,心中也正疑惑:原想着制造混乱,趁机逃出戏园子,不想从条案跳下,竟触发了什么机关,摔进了这个秘洞。四壁黑黢黢的,有几条岔路,也不知都通向哪里┄┄ 他摸黑走了一阵,只觉岔口甚多,有些辨识不清,渐渐听见了外面的噪杂声,估算一下时间,暗道:奇怪!难道我是在原地兜圈子不成! 正想掉头,忽觉前面有亮光闪烁。小柳喜不自胜,以为是寻到了出口,急忙向前奔去,不提防迎面落下个人来。 “啊┄┄” “啊┄┄” 猝不及防间,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小柳急急煞步,可惯性使然,身子仍是猛向前冲。对面那人下意识横起手中兵刃一挡┄┄ 小柳吓得魂飞魄散,脖子距那黑乎乎的东西只有一线,还不及喘气,头顶处白光一闪,那人身后又落下一个黑影。“韩少爷,怎么了┄┄是他!” 借着那一瞬亮光,韩越、叶恒与小柳都看清了对方! “丑八怪!你往哪儿逃!把面具还我!”韩越吼道。 “娘啊!”小柳叫苦不迭,转身就跑:怎么蜂群没把他蜇晕过去,还追到这里来了? “喂!你倒是快追啊!”叶恒在后急欲追击,却不知韩越为何挡在前面,光吊嗓门,身子不动。 “寒水剑卡住了┄┄”韩越正使劲儿握着剑鞘往后拽:“你别光嚷嚷!快帮我一下!” 趁着他俩忙乱,小柳闷头狂奔:快跑,快跑!让他们逮住可不得了! 韩越扯回寒水剑,想提起真气纵跃,却碍着密道狭小,腾挪不开,稍一动作,反挡了叶恒视线,害得他额头被撞了几下。 “你怎么这么笨!”叶恒怒道:“边去,别挡路!” “你才笨呢!”韩越哪里肯示弱。 小柳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心里恳求道:你们再笨点行不行?最好自己在这儿打上一架,别追我了! 他在前,见岔道就上,韩越和叶恒在后,紧追不放。三人拐来拐去,都彻底迷了路。 小柳似没头苍蝇一般乱窜。忽拐了个直角,见前面顶上有个暗门,再顾不得别的,直接推开跳了上去,听外面一片安静,心中暗喜:看来是个空屋子,没有人在,真是天助我也! 等他全身都钻出来,盖上砖盖,压上椅子,瘫在旁边想喘一口气时,忽听背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小柳?你这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小柳刹时僵住,慢慢扭回头一看:我的天娘啊!亲侍环绕下,素问一脸的好奇,正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 前有狼,后有虎,我这霉运怎么就没个头了!小柳一阵泄气,四仰八叉的躺倒地上,再没了一丝精气神儿。 “小柳?”素问长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催促道:“起来回话!” “嘿嘿!哎呦┄┄”小柳假装爬不起来,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干笑了两声:“奴才刚从天庭回来,因为思念宫主您┄┄”话还未落,就听得旁边砖盖下一阵响动。还没等他完全移开屁股,只听“轰隆”一声,碎瓷乱溅,檀木大椅倾倒,地面赫然裂开一个孔洞。 小柳“嗷”的一声跳了起来,连滚带爬的钻去了素问背后,吓得声音直打颤:“宫主,救命┄┄救命啊!” 韩越和叶恒依次从洞口跳出,环顾左右,见是一间包厢。再等转头看见素问,都是一愣。 那人端坐在大圆桌之后,着素缎锦袍,外披狐裘,身形纤瘦,弱不胜衣。雪白的大毛领子衬着一张秀雅精致的小脸,皮肤光滑透明,白皙非常,如冰似玉。唇色寡淡,眸光冷凝,神情素净。其人粗看似乎被风一吹就要倒下,细看却凛有威势。 眼见两人持剑而入,亲侍们一拥向前,将素问护在中央。 素问拿眼一撩,看清韩越,已明其事,此时摸着指上玉戒,冷声言道:“尔等何人?受谁指派?何故来刺杀本宫?” 叶恒闻言暗吃一惊,还不及答话,就听韩越冷哼了一声:“你又是什么人?” “大胆!”素问的亲侍们齐声喝道:“大璃元寿宫宫主、葛相正君在此,还不速来拜见。” 原来是他! 韩越与叶恒对视一眼,俱是心头一沉:方才在暗道,那小丑八怪拐了个弯就不见了踪影,若非钻暗门而出,绝不可能凭空消失,真去了什么子虚乌有的天宫。这一会儿功夫,他未被擒拿,反隐而不见,定是与这位宫主早就认识,被他包庇藏匿。看来昨日当街为难王主的幕后指使就是雪璃!这宫主并不避讳其事,甫一见面,却给自己两人安上如许罪名,此事更不简单! 叶恒心思一转,立刻撤剑,拱手行礼:“我二人为大胤英王亲卫,追击贼人至此,惊扰宫主銮驾,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贼人?”素问故作疑惑,示意左右:“你们可看见有贼人闯入?” 亲侍们各执雪亮的兵刃,向前一指:“看见了!你两人意图不轨,要行刺宫主,该当何罪!” 奇怪!叶恒看着半圈指向自己的兵刃,心头生了疑惑:我二人已主动亮明身份。若为两国和睦,他只消敷衍两句,说没看见那小贼,我们也不敢当面穷究。与他磕头陪个不是,退出包房另作打算,此事便暂且作罢。可他却似没有听见,仍指我们为刺客┄┄这是金枝玉叶的傲慢?还是要故意挑起争端┄┄ 韩越却想不来这许多,闻言勃然大怒:“都告诉你我们是英王亲卫了,没听见么?” “英王亲卫?”素问唇角一嗤:“就敢仗剑在青麒国都闹市行凶么┄┄” “喂!”韩越瞪起双眼:“谁闹市行凶了?对谁行凶了?怎么行凶了?你说清楚!” 素问瞟了他一眼,示意身旁公公呵斥道:“尔等敢在我家宫主面前亮剑,还不是行凶么!” “狗屁!”韩越最是厌恶有人当面混淆是非,以势压人。右手一挥,嗤笑一声:“若非你自报家门,说是雪璃宫主。就凭你敢窝藏小贼,阻挠于我,寒水剑早已出鞘,且绝不容情!” “你┄┄”那公公被倨傲十足的韩越气得半死:“你敢对宫主无礼┄┄” “哼!”韩越怒瞪他一眼:“你是雪璃的宫主,又非我大胤的宫主,我怕你何来!交出那个小贼,还回我的面具,否则我还真就无礼了!” 素问身边的亲侍们都被惊得呆住:他们元寿宫主是先皇爱子,当今皇兄,权相正君,在雪璃无人不敬重,无人不畏惧。如今竟有人敢当面叫嚣,要对他无礼┄┄ 这人长得玉貌仙姿,性子怎么这么凶啊!小柳在后听得胆颤,抓着素问大氅的后襟,在心里哀求道:宫主,您要是横不过他,咱赶紧跑吧! 素问哪知他的心思,静静瞧了韩越两眼,忽而展开眉头,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你想怎样?” 燕子园内一间茶室,云瞳与李慕分宾主落座。 看仆童沏了两盏香茶来,李慕笑道:“英王,请尝一尝,这是上好的云顶峰针!” “多谢!”云瞳并不举杯,玩味的瞧了瞧他那张笑得诡异可怖的金面:“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 “神机堂李慕!” 听他那沙哑的嗓音直接报出了名姓,云瞳微愣,转而笑道:“李堂主真是爽快!” 李慕再次相请,看她终于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笑着问道:“滋味如何!” “苦中夹甘,颇有回味,不错!”云瞳眉峰一扬。 李慕自是听出她话中所指,微微一笑:“前在邙山,曾与王驾有一面之缘,不想今日还能饮茶共话,此是在下之幸┄┄” “李堂主过谦了!”云瞳见他已将话头转入正题,自己也就不再客套:“你今晚送来大礼,实叫本王不解┄┄” “在下有求于王,依照江湖规矩,该当先表诚意!” “哦?”云瞳皱了皱眉:九万两银子表诚意!他是想求什么呢?“那┄┄就请直言吧!” 李慕坐直身躯拱了拱手:“英王!在下所求之事无它,待他年紫胤灭掉青麒,烦请您将麒国的两个人交由在下处置!” 云瞳倏然愣住,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李堂主┄┄” 李慕摆手将其打断:“明人不说暗话!紫胤的野心,英王的志向,非只李慕,天下人尽皆知,您就不必解释什么了。何况在下所言是指他年,并非当下!” “本王好奇,哪两个人能惹起堂主兴趣?”云瞳谨慎问道。 “圣后李氏!左相孟绰!” “┄┄”云瞳暗暗心惊。 李慕表现得极为坦然:“不瞒王驾,此二人与我有些恩怨┄┄然其身份特殊,我现今不能对其任意施为,故而相求于您!期以他日!” 云瞳眯眼笑道:“李堂主,你是在说玩笑话吧┄┄” 李慕缓缓摇头:“天下能帮我达成此愿的唯有王驾!我也知道,九万两银子买这两个人的命确实便宜了一些。我愿再加些筹码,率神机堂听命王驾三年,为您打探消息,搜集军情,鞍前马后效一份力,您看如何?” “┄┄”云瞳深吸了一口气:这可是份大礼! “我神机堂的实力如何,王驾早已打探清楚,无需在下多话!”李慕言道:“李氏与孟绰,现在虽贵为圣后、左相,他年不过王驾阶下之囚。您若不放心,我到时可以当着您的面处置他们!” “李堂主!你寻错人了!”云瞳收敛笑容,盯着他的金面说道:“这两人的生死存留,本王也做不得主!” 李慕似乎一愣,认真想了想,方沉声说道:“若不能亲手了结恩怨,只要允我亲眼看见他们的最后归宿,我刚才对王驾许的诺依然作数!” “┄┄” 云瞳沉思了一刻,盯着他又问道:“据我所知,神机堂除了阁下,还有一位堂主┄┄” 李慕身子一僵,沉默了半晌,忽而起身走到窗边,向星空望去:“家母若能主持神机堂,又何用李慕在此抛头露面┄┄” 云瞳一直在暗中窥望着他,闻言心中一动。 “王驾!”转瞬之间,李慕又恢复了潇洒姿态:“王驾是大胤亲王,也是惜花山庄之主,自然消息灵通。在下的神机阁会不会作假,可不可信用,都是一试便知!王驾若害怕节外生枝,在下也无话可说。王驾若愿意如虎添翼,在下自当尽绵薄之力!” 云瞳思量再三,心中仍未拿定主意,听他这一说,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李堂主提醒的甚好!兹事体大,本王还要细作考虑!今夜就先告辞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填上数目,递了过去:“不好叫堂主先做破费!” “诶!”李慕坚辞不收,又推了回去:“王驾与元服的公子意外重逢,乃是喜事!区区几万银子,权当我神机堂的禧礼了!” 云瞳指尖一颤,眸光如箭,直射那金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