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借着烛火看去,见来人身材瘦高,外罩黑袍,眉目都隐在一个面具之下。缓步向自己走近,举止洒脱,确有几分英王的风范! “元寿宫主?”那人虽开口讲话,却不用明声,只作耳语。 “不错!”素问不动声色:“阁下是哪位?” 那人撩袍坐于右位,闻言一嗤:“何有此问?宫主既请我来,怎的会不知我是谁?” “那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相见?也不敢以真声调讲话?”素问瞥去一眼。 那人不慌不忙:“宫主也未示我以诚┄┄” 素问微微一笑,伸手就将蒙纱拂去:“我与阁下俱不需这些劳什子!” 那人往他脸上仔细瞧了几眼,却并不摘自己的面具:“宫主真是须眉英杰,在下自愧弗如!” “这般小心翼翼,你我还如何交易?”素问试探的逼问了一句,心中也不无猜测:此人藏头遮尾,真的会是紫云瞳么? “在下已然应约而来,愿意不愿意交易,就全凭宫主了!”那人径自翘起了二郎腿,晃晃悠悠,一点不见着急。 素问一皱眉,心中反复计量着:紫云瞳坚拒四城,惹恼了葛千华,依常理推断,不该与她再有什么勾连。听其话中之意,今夜是被我邀来┄┄之前紫云瞳一直称我为葛府郎君,如今却改作元寿宫主,似乎是在暗示她想联络雪璃皇室。 自母皇崩逝,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权臣图谋篡位,小妹宝座不稳,国家风雨飘摇。若借五国之援平息内乱,是以群狼驱替恶虎,后患无穷。我不敢为之,也不能为之!故而百般筹划,与凌霄宫主暂结同盟,甘冒生死大险,在洛川行刺葛千华,欲将诸般怀疑引去紫云瞳身上。如此,小妹在玉渊方能名正言顺的号令臣民,同仇敌忾,共御外侮,而不至各方势力因争权内斗而分崩离析。 我今来东厢,一是被人误认,迫不得已;二是也想借此良机,绊住紫云瞳。无论她是亲身赴约,还是派下属前来,只要为李后、玄承荫等人看见,便与葛千华之死脱不了干系!届时人证、物证皆在,我与三哥再从旁添枝加叶,她总有百口千舌,也难撇清。只是┄┄ 素问只觉哪里还有不对,一时却思索不尽,忽听门外又响起一声唿哨,于静夜之中分外刺耳。身旁之人连连嗤笑,却并不动作。 素问暗觉奇怪:这人怎的如此沉着,稳坐嬉笑,毫无惧意! 听远处又隐隐传来阵阵嘶喊喧嚣,素问越发皱眉:这会儿子时方过,按三哥的筹划,李后尚未起驾,门外乱音又从何来?转而细思:葛千华令小谢冒我之名等于此处,要与紫云瞳谈些什么?小谢最擅取宠献媚,老贼又当面嘱他迷惑紫云瞳,莫非是要施美人计,借机下毒? 一想到此,便向桌上的鸳鸯壶看去,记起方才滦平所言:让她饮下最好,不成倒也无妨┄┄既然无妨,就是还留了后手!这后手么┄┄ 那人见他紧盯着酒壶,轻笑了一声:“怎么,宫主连庆功酒都备好了?好大一壶,要请几人共饮啊?” “┄┄”素问听了这一句,脑中灵光乍现:莫非老贼是要使人前来“捉奸”? 那人抬手摸了摸酒壶:“还是温的呢!请问宫主,是现在就喝,还是再等上一刻?” 这来“捉奸”的会是谁呢?素问心思急转:绝不可能只是府中仆从,必是四国头面人物。如此,方见成效。紫云瞳与元寿宫主偷期密约,于她固然声名有损,于我更是清白尽丧,而于老贼却是一举两得,既打击了紫胤,又污黑了雪氏。特别是我雪氏,若在世人眼中:皇女已庸劣无能,皇子又寡廉鲜耻,还如何表率大璃臣民,受天下礼敬?还不该禅让王座于有德长者么?老贼设此奸计,辱我贞洁,邀买舆论,实在可恶! 亏得她已经死了┄┄千谋万算,皆无用处!素问方露怒色,转而却想到一处破绽来:她既死了,我又想将祸水引到紫云瞳身上,那为何自己还要留在这里与之相会,等着被人“捉”到?若是紫云瞳“谋害”了雪璃国相,她又为何不赶紧遁走,还要冒险见我?此地又非正院内寝,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无声无息,我就是说被她胁迫也不能使人信服! 一念至此,素问陡然一惊,背后冷汗迭出,待要起身离去,又听屋外呼哨频仍,知是必有埋伏,自己轻易走脱不得。 来人见他猛地站起,立刻移身拦住:“宫主,要往哪里去?” 外面由远而近响起了纷杂缭乱的脚步声,只怕是“捉奸”的人已经到了┄┄素问啥时玉面惨白,两手仅仅攥起,脑中急骤思索,却抓不到一星半点的合理之由。 “什么人?”屋外有暗哨厉声问道。 “大麒凌霄宫主受邀而来,请你家郎君现身相见!”长风的声音清晰传来。 三哥┄┄素问一愣,转而大喜:来的真是时候!他与紫云瞳是未婚妻夫,私下见面,不算违礼!而我和凌霄宫主算闺中密友,看不过去他为紫云瞳迎娶聂赢而伤心,便起意相助,他托我今夜将人约来,寻个偏僻处说些私密的情话┄┄这理由虽幼稚蹩脚,倒符合我这不谙世事、他那情窦初开的小儿郎心性,总比令人怀疑我与紫云瞳通谋杀妻要强上许多!至于紫云瞳借机“又行它事” ┄┄那可与我们都无关了┄┄ 他喜上心头,迈步就向门口走去,忽被旁边戴面具的黑影一把扣住腕上命门:“别动┄┄也别乱说话┄┄” 素问一惊:怪不得此人不急不慌,原来是打算劫持于我┄┄可若来的是小谢,葛千华岂会顾惜他的性命? 屋外统领暗哨的正是那个曾假扮“青龙”的死士,他不停打量着凌霄宫主并一众随从,心中狐疑不定:这是怎么回事?到的是他,却非赤凤皇女殿下、青麒圣后、玄龙大司马并金乌特使诸人?前已派人去迎,难道没有遇见? 凌霄宫主知其心思,背手静立,也不着急:“阿素,不要与哥哥捉迷藏了。这般顽皮,真是的┄┄” “┄┄”几个暗哨面面相觑:捉迷藏?我家冷心冷面的宫主和他一个目不视物的瞎子在黑不见光的午夜捉迷藏? 青龙暗暗皱眉:方才他将小谢提进院中,正遇朱雀扶着凌霄宫主出来,几人各自说明原委,凌霄宫主立命寻着那岗卫头领,迫其带路,速至东厢,抢在圣后等人前面先与宫主会合。只是,怎么房中没有动静,难道宫主又出了什么意外? 朱雀却已迫不及待的给素问送信:“主子,奴才们陪凌霄宫主到了!” 死士看见了青龙,朱雀,越发迷惑不解:他们怎么能随意步出正寝院门?又怎么能找到这里?还直认里面的小谢公子为自家宫主? 凌霄宫主见无人应答,眉头暗皱:若外书房那条密道能通到素问床下就好了,途中也不致会出这样的变故。可若如此,这秘密见光之时,难免他不受人怀疑。 “参见宫主殿下!”死士迟疑着上前行礼,不知是否该将他拦住。 凌霄宫主并不理他,只扬眉笑道:“阿素,你不出来,我可要进去了┄┄” 屋里,素问听到这一句,转头向面具人看去,却见他三指在自己腕上紧了紧,喃喃低语:“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此话何意?素问方一愣神,就听得屋外喧哗大作,人声鼎沸,凌乱不堪,原来这一次,实实在在是李后等人到了。 葛绒跑得满头是汗,老远就高声叫道:“郎主可在里面?” 死士见了这一群人,立时松下一口气,躬身回禀:“在!” 李后一眼瞧见儿子,忙忙上前拉住:“孩子,原来他们把你禁锢在此,可急死爹爹了!” 凌霄宫主笑着安慰道:“父后,儿子惹您担忧了!” “你没有什么损伤吧?”李后见他面色不如在宫中时红润,不放心的问道。 “儿子无事!”凌霄宫主微一怔楞,下意识让开伤臂,侧身扶住李后:“您放心就是!” 死士越过众人,向院门望去,暗道:怎么相国大人还未来到? 葛绒一拍他脑袋:“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通禀,请郎主出迎?” “国姑大人,这里面┄┄”死士见她压根没觉得元寿宫主深夜在此有何不妥,故意停顿了一下,提高声音说道:“不止郎主一人┄┄” 葛绒瞪了瞪眼睛,没听明白。 死士又向紧闭的屋门瞟去,更觉诧异:众人已到,谢公子此时该高声呼救,待我等冲进门去,将英王团团围住,于众目睽睽之下坐实她调戏郎主的罪名!可怎么里面始终静静悄悄,一点声响也无? 楚添一拽凌笑的袖子:“怎么还没看见小讶?” “不知会不会在屋子里!先瞧瞧再说┄┄”凌笑分开众人上前,不顾葛绒阻拦,提气就向屋门凌空一抓,就听“砰”的一声巨响,门板四落,断成几截。 众人都是一惊,举目向屋中望去,却见两人并肩携手而立,一位正是长身玉立,锦衣飘飘的元寿宫主,另一个却是黑袍假面,姿容俱隐,不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