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粤会有情人吗? 那要先看怎么定义“情人”。 和她有利益往来的当然能被称为情人,是不能见光的那种。 这个被武延形容“寒酸得要命”的男人,竟然被倪粤领来精神病医院见她的母亲,肯定不是所谓的圈内大佬,那“情人”极有可能会是保持恋爱关系的男友。 在倪粤的交际圈中,他同样见不得光,却独独只有他,能接触到她虚伪光鲜生活外最真实的一面。 至于倪粤为何会看得上如此普通的男人,只能暂时存疑。 曹秀秀病房门口,周玢秋接到了丁浩芳的一通电话,进一步确认他的身份。 陈林海,宝贝计划道具组的工作人员,也曾是倪粤参演过的某部网剧剧组的临时工。 “浩芳哥那头审完华小贺,被吓几句家底都摊出来了,就甘子俊的一脑残粉,看不惯倪粤在拍摄期间和甘子俊暗通款曲,那天倪粤遇害前不是还去了趟幼儿园么,这女友粉就觉得倪粤抢她‘男友’,哎,现在还在局里疯呢,你说什么事嘛,怎么今天尽惹上……” “她上门找倪粤是要打人还是要泼硫酸?”靳决觉得他还是高估了女人的心胸,同时饱含深意地冲周玢秋点点头,“我开始有点赞同你了。” 他曾讥诮:你讨厌一个人,就会想要了她的命吗? 还真有可能! 周玢秋不知道什么引发了靳队的共鸣,只哂笑道:“哪里是泼硫酸啊,借她一百零八将的胆子都干不出这事儿,备了一桶1.5升的农夫山泉,提前过泼水节呢。” “………” “还没扭开瓶盖就被陈林海给哄走了。”周玢秋一耸肩,“不过她也算有点小贡献,和陈林海在节目组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不当时对比监控的同志都忽略了陈林海这人嘛。” 靳决被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报复行动怔得一时语塞,直到周玢秋问他:“陈林海有可能作案吗?情杀?”说完她猛一拍脑门,“也不对,按刚传来的消息,大堂监控显示他11:35就离开了,不在推测的作案时间段内,哎——老大,有没有可能是帮凶,他负责下药迷晕倪粤?” 靳决慵懒地一指病房,“见过杀了人女儿,还来照顾丈母娘的女婿吗?” 周玢秋寻他所指凑上去看,房内整洁,床头柜上透明的高颈玻璃瓶,一大束红色康乃馨锦簇盎然,那个中年妇女静静地闭眼休息,黄土地里的肌肤都花束焕发出两抹红润。 “万一是心里过意不去,来忏悔的呢,或者是装出孝顺体贴,洗清嫌疑。”周玢秋撇撇嘴,“反正铁哥已经要派人将他拘传到案了。” 半个小时前,陈林海离开医院,暂无踪迹可寻。 线索到这里似乎又断了。 靳决定定地看着那束错落有秩的康乃馨,感慨,真是个细心的男人。 而他的行为,却很古怪。 应对突然被曝光倪粤死讯,警方昨晚发出警情通报,同时呼吁市民提供线索,陈林海明明非常接近案发时间点,却没有主动联系警察,他难道不想配合查出凶手是谁吗? 不,他比谁都想,可又为什么…… “哎哎,我说你够了啊,我可盯你半天了,手脚老实点,别以为有领导带进来就可以为所欲为!” 靳决一偏头,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年轻的小护士,靠在门的一角,正瞪着圆溜溜的大眼警惕他,四目胶着中,她分出一线余光瞥了瞥门把手。 “……”靳决低头看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搭上了把手。 此情此景,看着还真像要强闯啊。 “呸,无良狗仔!”小护士对他的冷眼无所畏惧,还正义凛然地伸出一臂挡住他。 办案多年,靳队被群众误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什么难听的词都领教过,这不新鲜,只不过第一回被人斥责“无良狗仔”,还挺…… 扎心的。 周玢秋急忙隔开两人,适时发挥出充分调动人民群众的一技之长,言简意赅说明来意,又亮了证件,多少打消了点小护士的顾虑,这时,院长的电话也亲自打到值班台,被值班同事跑来一提醒,她这才满脸羞红地低下头。 小护士正要随同事走,周玢秋忙留住她,问起了陈林海。 一开口,小护士就成了话痨:“哎,他啊,经常来,就和那倪粤,别看倪粤是个明星,可没架子了,其实呢,也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差劲。她每次来都很低调,开始我们都还以为她是怕被人拍到她妈是我们这里的患者呢,后来才知道其实她压根不在乎,不过就是不许外人接触她妈妈,好像是怕被老家那边死皮赖脸的亲戚给缠上,入院时就求着院方如何都要注意这点……” 周玢秋一手捏眉心一手按她的肩,打断:“说陈林海吧,他是倪粤的男友吗?” “是啊,这片病房的同事都知道,他俩可恩爱了!”小护士被塞狗粮浑然不觉恋爱酸臭味,反而为他们甜滋滋的,不过立刻又想到倪粤的死讯,整个人都不好了,压低声问周玢秋,“周警官,那倪粤……她不会真的是被陈林海杀的吧?应该,不会吧——” 周玢秋不知怎么回答,沉默许久的靳决却开口:“今天陈林海来时有什么异样吗?” 小护士转转眼珠子,傻傻地一摇头,“和平时一样啊,就他一个人来,这算不算‘异样’啊?” 她冲靳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也算吧,还有呢?” “还有啊?”小护士摸摸鼻子,忽然大叫一声,“喔!我想起来了!就有个女的,也来看望曹秀秀了!” 周玢秋和靳决对视了一眼,神情有几分惊愕,小护士赶在被问前笑盈盈地一挥手,“不过她可不是什么嫌疑人,她和倪粤压根不认识,起码我从没见过她俩一起,她只是认识曹秀秀,就连你们说的那个陈林海她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被一惊一乍的小护士搞得心跳都紊乱了,这两人正在努力调试呼吸频率,又听小护士清脆的声音,响得寂静的走廊跟座幽谷似的: “她也是院内病患的家属,就楼上封闭区一个病人的女儿。”小护士怜悯地摇摇头,“她可是我们院里最惨的家属了,她爸前几年死了,妈也疯了好多年,好像啊——她妈跟她爸的死有很大关系呢,但这女儿可孝顺了,几乎天天都要来看她妈……” 见两位警官被她的讲述都感染上了同情的情绪,小护士也更心疼:“她妈妈病得很重,有认知障碍,又经常癫狂,不过这还不是重点,哎,她好像能认出来她女儿,但一见面啊,就是要打要杀的,我昨天给她开门让两人独处,结果呢,她妈又打了她,抓得她脖子哟,血肉模糊啊,可吓死人了……” 靳决再也没听到后面她说了什么,只猛地有道雷“轰”的一声,劈过他的脑袋,似乎还能听见脑中血管爆裂的声音,就连全身每块肌肉都被炸得隐隐作痛。 千万不能是他想的那样! 周玢秋没往深处想,要止住小护士天马行空地放飞自我,就听靳决气息沉重地问:“你说的这个家属叫什么?” 小护士没想到他会对此感兴趣:“不知道诶,不过她带人来过,好像也是她男朋友,喊她‘安安’呢……嗯,对,安安!呃……应该是‘安静’的‘安’吧?” 她略显不确定地瞄了靳决两眼,却眼睁睁地看他脸色一下下地惨白。 习惯了男警官气定神闲,突然见他深邃的目光不再淡定,神色慌乱,小护士也煎熬得思考不了什么,只觉得这样的狼狈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 空荡的寂静中,只有呼吸声在焦灼。 周玢秋也面露震惊,急忙偏头看向老大,却见他竟然有些伛偻,直喘着粗气,可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板脸问小护士,声音明显哑得不像他: “她人呢?还在院里吗?” 小护士被能压迫神经的气场唬得呼吸一滞,完全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话!回答我!” 小护士被靳决吓到直接贴在墙上,身子轻轻地抖,哆嗦的手指向楼梯说:“我……我不知道啊,你上去看看,就出了楼梯口朝……朝右转,最尽头就是,不过……” 她话还没说完,靳决早已步履生风,跑没了影。 周玢秋拍她肩安抚“对不住了,实在不好意思,他没有恶意的”,也忙跟了上去。 小护士委屈地含着两筐泪水,要落不落地感慨这两天起伏不宁的工作。 可真憋屈啊。 周玢秋追上楼时,靳决被拦在一侧的玻璃门外。 封闭病区被这道冰冷隔离开,两扇推拉的玻璃门,一边各映鲜红的四字“封闭病房,闲人勿入”。 靳决正和查房刚出来的护士剑拔弩张地较劲—— 门只拉开了如护士身体一般宽,护士横身拦住,两手抵住门缘不放,靳决的手则死死捏住另一侧的门框,光看背影,已觉他气势完胜,几乎是要摔人而入。 周玢秋哪里敢高估他的忍耐度! 趁着靳决背身毫无防备,她赶紧冲上去,拖着他的手臂退了好大一步。 护士趁机关好门,“滴——”的一声,感应落锁。 “老大,你冷静点啊!”周玢秋昂首喊道。 靳决没理她,狠狠地甩开她的手,直往门迈,“你给老子放开!” “不放!” 周玢秋又提手攥紧他的短袖口,两人再起一分力,弹性张到极限的T恤就要被撕扯烂了。 两人隔着一个护士和一道透明的障碍,遥遥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病房。 周玢秋深吸了一口气说:“老大你静下来想想啊,对你来说这是刚听到的,你觉得震惊也好,心疼难过也好,但这对女神来说早就发生了,你没听护士说嘛,多少年了,她几乎天天来,说不定早习惯了,是道重伤也该被时间愈合了。” “你现在冲上去要干嘛呢,质问她吗?问她为什么瞒着你吗?”周玢秋的语气不知不觉地就重了起来,语速也飞快如箭,“她为什么要告诉你啊,这说不定这就是她的秘密,你又不是她什么人,她凭什么要对你和盘托出啊!” 闻言,靳决身子一僵,一股股寒意源源不断地从脚底冒出,将他身体结结实实地包裹住。 一阵死寂过后,伴随着护士莫名其妙地被困一角,只听几不可闻的声音颤巍巍地,注入了令路人都足以动容的悲伤—— “是啊,她凭什么要跟我说……” 从没见过靳决这样,周玢秋挺难受的,不知道要安慰些什么,刚才光顾着劝人,好像说的挺不是人的,她低声示弱:“你亲自问她不就成了吗,万一她有难言之隐呢?搁我家老娘疯成那样,我也不乐意让人家知道啊。” 听到这话,正要提脚走的护士突然诧异道:“你们在说最里头那位呐?”她来回打量二人,不去计较这帅哥的唐突,似乎看着也不像什么坏人,好像还能算得上是病人家属的亲友团,也就冲他俩和善地笑了笑,“来找小裴的?不巧了,她刚走。” 靳决愣了愣,脚底像是被沾在原地,也没有再想强闯的意思。 确认过他的表情,周玢秋也缓缓抽回手。 那失了血色的一张脸逐渐缓和出生气来,也亏他经历颇多事端,像是从没有过这一系列难控的情绪一般,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谁也不知道他在应和什么。 护士默默地离开。 又干杵了几分钟,先是靳决的手机响了一次,他没接,随后周玢秋也接到了两个来电,挂电话后,只能硬着头皮提醒:“铁哥那边已经调出了陈林海的……” “你先开我车回分局吧。”靳决掏出车钥匙塞到她手里,声音从强拉扯的嘴角间透出来,像是费了些力气,却又格外坚定,“跟他们说下,我只能先旷会儿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