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不安与幻想(1 / 2)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首页

“战争打仗,要打仗了吗”

夕阳如烧晚霞如醺。漫天的晚霞牵着暮星,覆盖了大荒的天空。

神木厅上,裴沐与裴灵一起看晚霞。

小姑娘抱着她的脖子,娇嫩的声音变得有些悲伤:“又要打仗。”

裴沐摸了摸她的头:“阿灵也知道什么是战争?”

“知道。因为,总是发生。看了好多次,从神木上。”裴灵断断续续地说手指着远方,“会死人,死好多人好多好多人。死了之后,一些灵魂碎片飘上来很久以后就有了我。”

人死之后,会有灵魂。灵魂的本真将前往幽冥投入轮回,而其余部分变为碎片,最终消失在天地间。其中一些碎片偶然依附在神木之心上,就产生了裴灵这样的小姑娘。

她说裴沐的小树苗也有这样的碎片。很久之后,也许也会产生灵。

裴沐将小姑娘捧在掌心望着她小小的、悲伤的脸。

“阿灵不喜欢战争么?”

“不喜欢。”裴灵摇头又摇头“阿沐我是灵,可是,我想当人。人才有身体,可以去好多地方,遇到好多事。我想当人。为什么,人自己却要杀死人?”

她说得很破碎,像幼童做出的满是裂痕的陶罐。但其中天真又真挚的悲伤,却因此显得更浓郁。

“阿灵想成为人啊”

裴沐想了一会儿,无奈一笑:“是,我也觉得当人更好。”

裴灵点点头。她看着裴沐的脸,忽然飞起来,轻轻摸了摸她的睫毛。

“阿沐,像我这样的灵,也许会活得很久,也许很快会消失,会死掉。”

小姑娘眼里出现了泪水般的涌动,可是那眼泪终究滴落不了因为她不是人,是灵。灵没有泪水,只有模拟成泪水的灵魂碎片。

裴沐沉默着。

裴灵沉睡的日子越来越长,她心中也隐隐有所预感。可是听她自己说出来,她依然感到难过。

大荒上,生离死别是如饮食一般寻常的事物,唯一的区别大约是,饮食会腻,可生离死别永远带来悲伤。

裴沐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学不会什么叫对死亡感到麻木。

还是裴灵自己揉了揉眼睛,努力露出一个活泼的笑脸:“没关系。阿沐,你想,也许我就投胎了,就去当人了。”

裴沐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脸颊,温柔道:“嗯,肯定会当一个美丽聪慧又快乐的人。”

“嗯!”

裴灵用力点头,好似真的欣悦起来。她依恋地靠在裴沐身边,说:“但是,我想要,先完成阿沐的心愿。”

“我的心愿?”

小姑娘笑了。她的眉眼生动细致,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小姑娘。

“找回神木之心,让阿沐喜欢的人,不要死。”

这一天的夕阳格外绚丽。

于是,星空也就格外壮美。

夏季的星空清澈壮阔,星海璀璨,几乎让人迷失其中。

裴沐躺在山顶,眼睛半眯着,漫无目的地望着星空。

这里是真正的烈山之巅,是最高的顶峰。旁边有一个大洞,里头垂着茂盛的藤萝,正好能看见星渊堂中那位无面女神的头发和冠冕。

另一边则是万丈悬崖。其实那里该是神木厅,只是由于大阵的存在,外面的人无法窥探神木厅。

“你在做什么?”

有人踏着夏季高高的草地,走到她的身边。

裴沐没动,还是望着星河,懒洋洋地说:“我以前在子燕部的时候,经常这么看星星。跟人家说我在占星,不要打扰,其实每次都会睡着。”

“真是个不称职的子燕祭司。”

他在她身边坐下,也抬头望着星空。

“认出那颗星星了么?”他拍了拍她的手臂。

裴沐单手捂住眼睛,哀叹一声:“不要,我好累,我不要观星。”

他沉默片刻,若有所思:“你似乎心情不佳。发生了何事?”

裴沐其实很想拿裴灵的事问问他,也许他有办法,可是软乎乎的小姑娘极为抗拒这个想法,而且表现得异常固执。

裴沐不能违背她本人的心意,哪怕会有很多人都觉得她只是一只灵,是很多祭司会使役的仆从一样的存在。

裴灵想当人,所以她就是人。她自己的心意,应当得到尊重。

她不能告诉大祭司她的忧虑。

不过,幸也不幸,她其实也不止这一件事可忧虑。

“我担心你们。”裴沐说。

“我们?”

夜色下,大祭司眉头微动,像极了一点微妙的不满。

裴沐没有注意,只说:“无怀部这一次攻打我们,出动了大量军队,显然志在必得。可他们又只停在寿张一带,只派少数人马每日骚扰。”

“我总觉得他们是在等待什么。妫蝉他们这次想必也要出征,还有你的身体,万一对方暗算”

他按住她的手。

“阿沐对我竟无信心?”他声音很淡,眼中却隐有锋芒,“区区无怀部,能奈我何。”

“他们都偷走了半颗神木之心,还能奈你何呢!”裴沐一骨碌爬起来,气得一拳砸他胸膛上,“万一他们故技重施”

她话音未完,整个人便被拉过去,直直栽进了她怀里。

裴沐想挣,却被他按得很牢,挣脱不得。

她也就顺势环住了他。

好闻的青草气息,也不知道是来自周围草木,还是来自他的身上。

大祭司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们自然会故技重施。无怀部久留神木之心而不毁去,就是为了得到我扶桑的神木。再过不久,他们埋伏在扶桑的人必定会动手。”

“你是说那个内鬼?”

“不错。阿沐无须担心,我自有布置。”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哄孩子似的,“我带了些果酒,你可要饮?”

“说正事,不饮酒。”裴沐推搡了他一把,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我在你眼中这么嘴馋?何况正是战争。你以前清高严苛,怎么现在连果酒都拿上了你不怕别人说你太奢侈?”

“本就是为你而酿。你若不要,才是浪费。”

大祭司略一摇头,平淡道:“我是严苛不错,可我终究是这扶桑的大祭司,该有的丝毫不少。我以前不要,是我不愿要现在不过几坛果酒,谁敢多说一句?”

他说得如此平静,也如此理所当然。当他发现裴沐在看着他笑,而且笑得很有点促狭的时候,他就变得疑惑起来。

“阿沐为何发笑?”

他不说还好,一说,裴沐更是笑了。

她悠悠道:“我笑有的人,以前跟我信誓旦旦,说绝不会将私情放在个人身上,更不会为了谁而损害部族,是不是?当时我就想,大祭司必定错了,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让你愿意偏心袒护、倾尽所有的人。姜月章,你是不是遇到了?”

她话才刚开头时,大祭司就已经扭开了头,目光看向别处。等她说完了,大祭司也还是盯着那里。

若不是知道那里只有石头和青草,裴沐还要以为那儿埋藏了什么珍宝呢。

“你在看什么?”她故意逗他,“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么?你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说得对?”

大祭司还是保持着扭头的姿势。他脖颈修长挺直,长发一丝不苟,神情淡如霜雪,好似真是在凝神思索什么极为重要的事,听不见她的话。

但是,在一点明晃晃的金色耳饰点缀下,他耳朵尖的红已经透了出来,像薄薄的、泛红的月色。

良久,他才以这种看似庄严实则倔强的姿态,发出了一个局促的“嗯”字。

裴沐差点笑出声。

“什么?我没听见。”她越发促狭,伸手把他的脸扳过来,“你看着我,说你是不是错了?”

大祭司不得不正视她了。但是,他还是可以选择不说话。

他抿着苍白的薄唇,神情沉静,眼里的寒星却亮得惊人。少倾,他一言不发地吻过来,顿时又显出一点气恼和急促来。

裴沐还是想笑,连亲吻都不能专心。他们在山顶的草叶尖滚了两圈,最后都变得狼狈起来。

嬉笑淡去了愁绪和忧思。

最后,他们并肩坐在最高的那块岩石上,一起看星星。

石头上刻了深深的扶桑图腾,又有一枚开着桃花的、叶片似的图案大祭司个人的图腾。

他忽然说:“明日,我会宣布提拔妫蝉为朱雀部下第一将军。”

“明天?第一将军?”裴沐不由惊讶,“为什么?阿蝉虽然武艺高强,可子燕部加入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做出过很大的贡献”

“子燕氏献上了制糖法与晒盐法。”

“其他氏族也各有贡献,这不足以服众。”裴沐仍是摇头,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你提拔阿蝉是在故意提高子燕部的地位?”

他并不言语。这是一个默认。

裴沐忽然明白了。

她已经明白,却还想要他自己说,所以她沉下神情,说:“我相信阿蝉他们能凭自己的实力,挣得应有的地位。姜月章,你不要瞧不起我们子燕的人。”

他还是不说话,只凝神仰望天空。

那安静起伏的侧脸轮廓,像极了远方沉默守护一切的山脉。

裴沐握紧双手,一时心里酸涩。

“还是说,你你是想为我打算?”她终究只能自己说出这个猜测,“你是不是想,你活不了多久,所以要趁着你还是大祭司的时候,让我拥有忠心可靠的属下,才好稳稳接过你大祭司的位置?”

大祭司是一项重要的职责,也是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能坐稳,是因为他方方面面无可挑剔,不仅有能够震慑四方的能力,更有能按压住手下的手腕。

而裴沐作为才来不久的“外人”,短时间内不可能让人彻底信服。

人心浮动,就会生乱。

“姜月章,我说了我不要当大祭司。”裴沐咬牙,“不是有仙花种子么?神木之心我也会找来!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你自己活下去,当一辈子大祭司罢,我才不要受这个累。所以你也别做这些多余的事”

他静静听着。

忽然,他叹了一声,终于看来:“阿沐,若是有可能,我也想亲自护你一生安稳。仙花我并未放弃,你勿要太过忧心。只是,我不得不为最坏的情况打算”

他的目光和语气都变得柔和一些,正如四周安静垂落的星光。

裴沐也望着他。

谁要你做最坏的打算?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做什么打算!她一定,她一定

她已经不是可以说出“我不管我就要”的,天真无知而无畏的孩子了。

他的生命,最多最多,只剩两年多一点点。倏忽即逝的时光,一眼能望到头的短暂。

如果她面临裴灵的消逝无能为力,她凭什么说自己一定能挽回他?

裴沐屈起膝盖。她抱住自己,将脸埋在手臂之间。

大祭司来拉她的手,第一下没有拉动,第二下和第三下也没有。但到了第四次尝试,他终究是将她的手握入掌心。

他将她的掌心摊开,在上面一笔一划画着什么。

裴沐不动,由他去。

她只觉得掌心有点痒,痒得让她的鼻尖也开始发酸。

她怔怔地胡思乱想了片刻,忽然喃喃说:“要是要是每个人都有巫力就好了。”

“哦?”

“要是每个人都有巫力,那每个人都能自己养神木,能自己保护自己。不需要有祭司,也不需要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职责。”

裴沐怔怔地抬起头,眼里含着一点希冀,哪怕她自己也明知不可能:“姜月章,有没有一点点可能,让祭司将巫力和神力都分出去,然后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而战。

他却已经用一个轻柔的吻打断了她的话。